“那是书中不说罢了。”明玉道,“世间之事,不是样样都会有人事先说明白的。”
兄长沉默片刻,道:“那么书中应当也有更重要的事没说。譬如,太子若知道这会毁了狐妖的升仙,定然不会求娶。”
明玉脸上的笑容黯淡下去,看着他。
兄长也看着她。
“那么太子就是个懦夫,傻子,蠢货。”她冷冷道。
兄长神色平静:“他就是个懦夫傻子蠢货,不值得狐妖付出如此。”
明玉神色一变,张张口,却没有说出话来。
我心中叹口气,咳嗽一声,转头对阿珞说:“去看看庖厨那边,午膳做好不曾,我饿了。”
阿珞大约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应一声,乖乖起身去。
“午膳罢了,用得着阿珞亲自去问?”明玉却忽而看向这边,道,“阿珞,过来。”
阿珞一脸无辜,看了看我,又应一声,走到明玉身边。
明玉的面色沉沉,给她整理整理衣裳,叫佩姈进来。
“摆驾,到前堂去,我要用午膳。”她说,
佩姈应下,忙出去准备。明玉不多言,也不再理会兄长,拉着阿珞就往外走。
可还没出门口,她又拉着阿珞走了回来,冷冷地看着兄长:“这是我的地方,你退下。”
兄长:“……”
他只得起身,向明玉行礼:“臣告辞。”
明玉的头扭向一边,看也不看他。
兄长无奈地瞥我一眼,径直离开。
我坐在榻上,看着明玉。
只见她拉着阿珞在案前坐下,将兄长方才写的那张纸团起,似乎要扔到一边去。可手抬在半空中又放下,少顷,将那团纸放到案台旁边。
“方才那些字,你都会了?”她问阿珞。
阿珞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嗯”一声。
明玉将纸笔都推到她面前,道:“再写一遍。”
阿珞:“……”
这时,佩姈走进来,诧异地问明玉:“中宫不去前堂了?”
“去什么前堂。”明玉道,“把午膳都拿过来,就在这里用。”
佩姈忙应下,出去张罗。
明玉坐在案前,似乎仍在忿忿,少顷,忽而又看向我。
我收回目光,继续翻书,若无其事。
——
我找到兄长的时候,他正在书房里收拾书架上的书。
那些书,都是这些日子,从各个角落搜罗来的。我们家毕竟家大业大,当年抄家的时候,也不过抄走了些贵重之物,书籍之类的则散落满地。兄长是个爱书的人,让人将书都收起来,清理晾晒,重新收好。
只见他站在脚架上,将上面的书一本一本翻看。若有残破,就放到一边;没有残破,则分门别类,归置到每一层上。
这是个细致且极其需要耐心的活,但兄长做得一点不敷衍。
我知道,他心中郁闷的时候,就会这样。
听到动静,他转过头来。看到是我,那眼睛里的目光倏而平静下来,又转了回去。
“你怎来了。”他说。
“来看看你。”我说,“你我有日子没说过话了。”
兄长正摆弄着书籍的手停了停,道:“你要说什么?”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我走过去,靠着书架,仰头望着他,“兄长可是为方才明玉说的话着恼?”
他将一本书翻了翻,放回书架上,道:“没有。”
我不信:“真的?我知道兄长做事一向讲分寸,不喜欢逾越,也不喜欢被人强求。兄长若是觉得为难,我便替去劝一劝明玉。兄长想说什么,我替兄长去说,让她绝了这念头也好。”
兄长仍看着书架上的书,却没有再动。
“我能说什么。”他的唇边浮起一抹苦笑,“在她面前,我不配说话。”
我有些诧异,只觉这话里有话。
“兄长何意?”我问。
“当初,是我出尔反尔,食言于她。”他淡淡道。
我仍不解:“我不明白……”
兄长沉默片刻,深吸口气,看着我。
“阿黛,我和明玉,从前也曾有过一段。”他说,“我们也瞒了你。”
我愣了愣,好一会才回过神来。
“有过一段是何意?”我有些结巴,“那……那是何时的事?”
“便与你和上皇瞒着所有人交往一样。”兄长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应该比你二人稍迟一些。”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
一直以来,我觉得兄长是个坦荡荡的君子,除了当年不曾把父亲插手我和子烨之事的内幕告诉我,其他事都不会向我隐瞒。
而明玉,更加是个藏不住事的。她连昨夜梦到了什么都会跟我说,这样的人,哪里会有秘密?
事实说明,我并不是一个能洞悉世事的人。
无论至亲至友还是至爱,他们都有本事把我蒙在鼓里。
兄长从脚架上下来,将呆若木鸡的我拉到一边,坐到榻上。
“你们二人在一起,是你先提的还是她先提的。”稍微回神之后,我随即问道。
“我。”兄长道。m.χIùmЬ.CǒM
我觉得我下巴都要掉到了地上。
兄长目光深深:“那时,父亲只想让我娶公主,公主还未到及笄之年,我仍有时日。可明玉不一样。她父母一直在给她物色夫婿,那时,已经看上了燕国公家的大公子。我知道我再不出手,或许她哪日就会被她父母强行嫁了。故而,我专程去见了她,问她愿不愿嫁给我。”
我只觉混乱的脑子终于抓住了一点头绪,即问道:“明玉可曾问了兄长为何喜欢她?”
兄长那一向沉着的脸上,终于有了些不自在。
脖子上和脸上漫起淡淡的红晕,像刚刚饮了酒。
“问了。”他说。
不愧是明玉。遇到任何事,无论面对的是谁,她都一定会刨根问底弄明白。
“兄长如何回答?”
“我说,我觉得她与我性情相投,与她说话,是世间最有意思的事。”
我:“……”
明玉说话确实有意思,只要那人她看得上。至于性情相投……他大概至今不知道明玉的梦想是什么。
当然,这不重要。
“兄长现在还喜欢她么?”
兄长那光润的双眸,似蒙上了一层黯淡之色。
“阿黛。”他缓缓道,“我和她,与你们不一样。你们男未婚女未嫁,她已经是中宫。我已经对不起她,不能再有第二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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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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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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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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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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