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到了七夕这等佳节,漕渠两岸点起明灯,便是人们夜游赏景之处。
如传言所说,金光门熙熙攘攘,且一眼望去,全是未出阁的年轻女子。
阿黛和明玉以及一众闺中密友,加上各自带着的仆妇侍婢,浩浩荡荡。可进了人群之中以后,没多久就被挤得找不到了。
幸好明玉认路极好,一直拉着阿黛,朝水边挤去。
明玉对自己的灯极为重视,用另一只手将它牢牢护在怀里。二人在人群之中左右穿行,几乎把鞋子都挤掉了,这才终于挤到了漕渠的码头上。
平日里,这是漕船上下货的地方,现在,这里挤满了满心虔诚盼望良缘的女子。
仆妇们侍婢和其他闺秀们都挤散了,无人帮手。幸好明玉是个心思缜密的,随身带了火石。二人打了一会,将灯点上。
这河灯,都做成了莲花的形状,据说这样才能漂得最远,安然走到放生池去。
明玉将河灯捧在手中,有模有样地对月拜了拜。
阿黛也学着她的样子,拜了拜。
而后,她好奇地问明玉:“你那愿望许了谁?齐王么?”
明玉的目光闪了闪,转开头:“你管我许了谁,说了便不灵了。”
说罢,她在水边的石阶上蹲下,将河灯放到水里。
阿黛也跟在旁边,把灯放了。
风自金光门那边吹来,水顺风势,推着河灯往下游而去。一弯明月高挂,漕渠那不甚宽阔的水面上,灯光延绵一片,如同月下星河,殊为美丽。
而不远处,一道拱桥高高伫立,阿黛听身旁的女子笑嘻嘻说,那莫不就是鹊桥?
放完了河灯,阿黛和明玉往回走,寻找密友和随从们。
可人着实太多,不但人没找到,没多久,阿黛就连明玉也找不到了。
人流汹涌,她像一条误入了激流的鱼,挣扎不出去,只有被挟裹着往前。
没多久,阿黛就发现,自己被带到了那道拱桥面前。
许多人在桥上驻足,观赏水面上的灯景。阿黛要想脱身,似乎也只能到那拱桥上去一趟,过了桥再想办法了。
——
齐王早晨离开同春园的时候,就没打算回去。城门已经关闭,今夜主动要在京城中留宿。
幸好清澜殿的总管吉荣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太监,齐王时常溜出去,他心知肚明,但从来不向上头告状。齐王想着,回去的时候,给吉荣带两壶他最喜欢的琥珀春,这事应当就能过去了。
随侍吕均一路跟着他,苦着脸。
齐王毕竟是齐王,纵然不受圣上喜欢,也没有人敢为难他。吕均自己就不一样了。这趟回去,难免要像上次一样被总管劈头盖脸一顿骂,想想就觉得丧气。
唯一的好处,是齐王会为了补偿他,带他去新丰楼吃好吃的。走在大街上,吕均摸了摸自己吃撑的肚子,打了个嗝。
齐王却似心不在焉。
这七夕之夜很是热闹,照理说,齐王一向是不喜欢的,应该远远躲开才对。可吕均发现,齐王似乎转了性,他竟往人群拥挤的金光门去了。
“公子,”吕均忍不住提醒道,“据说这两年京中流行在金光门放河灯,现在那里全是放河灯的人,只怕走起来都难。”
齐王不以为意,只继续前行。
今夜,到处是年轻的男男女女。齐王的个子颇高,难免引人注目。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会被人认出来。这般节日,到处是卖小童的假面的,也有不少人图着好玩,给自己戴上。
齐王自己也有一个,不是各色精怪傩面,也不是牛郎织女的,而是个二郎神。画得精巧,戴在脸上倒是一点不吓人。
如吕均所言,金光门附近的漕渠边上,放灯的人数以万计,几乎全是女子。
吕均见他那四下里张望的模样,觉得他今日奇怪得很,像是在找什么人。
“公子可是约了人在此处见面?”他问道。
齐王正待说话,突然听得旁边一声铜锣响起。
这是一处杂耍摊子,竹竿搭起的高台上,身姿妙曼的优人正表演天女散花,将艳丽的花瓣抛洒而下。
因为戴着假面,齐王未及躲开,被洒了一身。
“这位公子!”即刻有人笑嘻嘻地上前作揖,“这些花瓣可都是祥瑞,在庙里托了神仙赐福的!公子有缘,接了这祥瑞,定能觅得天赐良配!”
吕均怕那人纠缠,忙上前掏钱打赏了,为齐王解围。
齐王望着前方黑鸦鸦的人头,大约也觉得拥挤不堪,打算离开。
可这个地方,哪里是想走就能走的。
很快,二人就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从人群之中脱身,只能任由前后左右挤着,往不远处的那座拱桥而去。
那拱桥,是一座伫立了百年的石桥,桥面颇为宽阔。但无奈今夜人多,来往人群将上面挤得满满当当,转身也难。
不过,桥下的景致却是大好。
明月如钩,与水中璀璨一片的河灯交相辉映,倒是宫中也看不到的盛景。
齐王正张望着,忽然,身边被人撞了一下。他回头,夜色中,只来得及看到那女子的后脑勺。她与他方向相反,似乎正望着另一边桥下的景致,撞到了人也不自知。未几,人头攒动,再也看不到了。
走了好一会,齐王终于从桥上下来。吕均也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来到齐王的身边。
“乖乖……这京城的人都疯了么,这么多人。”吕均感慨着,用袖子扇风擦汗,忽而想起了什么,“公子,我方才好像看到了熟人。”
齐王看他一眼:“什么熟人?”
“一个女子,似乎是哪家的闺秀,生得十分好看的。”他挠挠头,笑了笑,“忘了叫什么了。”
齐王不感兴趣,却四下里望了望,道:“走吧。”xiumb.com
吕均以为齐王要去找歇宿的地方,不料,他竟是来到了西市的放生池里。
这里同样人群拥挤,比金光门那边更甚。与金光门相反,来这里的全是男子,无论士庶官民,形形色色。
从漕渠漂来的河灯,都汇集到了放生池里,没多久,就会被人捡走。
齐王看着几个男子笑嘻嘻的,每人手里拿着一只刚捡回来的河灯,拆开来,看里面写着什么。有的是姓名,有的是愿望,不一而足。
有人看了手中的,似乎不满意,要回去再拾,被友人拦住。
“你不知么,每人只能拾一盏,不然月老可是要发怒的,不但不佑你还要罚你一辈子光棍。莫贪心啊莫贪心……”
吕均伸着头望了望,也颇有兴致地对齐王说:“公子也想拾河灯?”
齐王看了看水中漂来的那些河灯,目光闪了闪,却无动于衷。
他打算转头就走,吕均却拉住他,指着石阶下,道:“来都来了。公子,就那盏,拾起来看看是什么!快!不然别人都捡走了!”
齐王被他缠得不耐烦,只得伸手去将那漂到自己跟前的河灯拾起来。
吹灭了火,将灯室拆开,底下便是放笺子的。
这灯的油纸做的不错,藏在里面的纸一点也没打湿。待得展开,齐王却愣了愣。
那上面什么字也没有,只有一幅画。
寥寥数笔,怎么看都是一条狗。
吕均也看到了,不由讪讪。
“真是……”他说,“哪家女子乞巧会画一条狗?定是谁恶作剧,公子扔了吧,再拾一盏。”
齐王却觉得有趣,又看了看,塞到袖子里。
“不是说贪心要受罚么。”他说,“时辰不早,回去吧。”说罢,转身而去。
吕均无奈,也不知道这齐王今夜抽了哪门子风,仿佛转了性,竟然爱凑惹恼了。
“公子,走慢些!”
他唯恐齐王走丢,忙拨开人群,跟在后面。
夜空中,弯月依旧,星河如练,横跨天际。
“阿黛!”漕渠的另一头,明玉终于望见了阿黛,隔着人群朝她招手。
阿黛忙加快步子,走到她面前。
“去了何处?”明玉松了口气,“当真吓死我了,差点以为你被人拐了。”
阿黛不以为然:“我又不是傻瓜,不过是被人群挤到了对面,绕了一圈又过了桥才回来。”
明玉还要说话,忽而看到她肩上落着一片花瓣,伸手拿过来看了看。
“这是什么?”她问。
阿黛看一眼,也觉迷茫,摇摇头:“不知。”
明玉笑了笑,又对她道:“我们回去吧,太迟了,你兄长可要牵挂。”
阿黛应下。
二人手拉手,沿着来路走去。
“阿黛,”走了一会,明玉忽然道,“你兄长今夜真的只在家里没有出门?”
“这我可不知,我出门时,他还在家里。”
“哦,是么……”
夜风吹来,上官谚打了一个喷嚏。
一旁的仆人正在收拾着他刚刚从街上买回来的东西,笑道:“公子,你今夜这桂花杏仁糕怎带了两份回来?莫非都要给黛娘子?”
“都送到她那边去。”上官谚道,“她吃不完,自会送给她那些闺中小友。”
仆人笑了笑:“公子就是体贴。”
待得仆人出去,上官谚从袖中掏出一张帛片来。
看着上面绣着的名字,他唇边浮起一抹苦笑。
抬头,月色皎洁。
乞巧乞巧,他心中叹口气,自己这是乞了个什么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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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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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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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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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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