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沿着熟悉的道路,绕着池畔辚辚前行,没多久,那几座点兵台出现在眼前。琇書網
最前面的那一座,就是当年我常去的。
远远看去,那上面人影绰绰,我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马车在台下停住,一人前来迎接。
“上官娘子,别来无恙。”那人笑眯眯地行礼,却是吕均。
虽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但我也并不觉得诧异,颔首还礼:“吕侍卫。”
“上皇等了娘子好一会了,娘子自上去便是。”吕均道。
我应下,也不多言,登阶而上。
这点兵台,与从前相较,没什么变化。不过屋顶和椽柱似乎都有所修缮,有的地方露出新料的颜色。
随着步步登高,灞池上的景色也变得愈加开阔。
但我一点欣赏的心思也没有。
我在心里估计着,他让我来这里,是打算做什么?与从前几次一样,用一些旧日情怀打动我,好让我心甘情愿地站到他这边来,为他所用么?
当真看得起我。心中冷笑。
经由他昨日一番脸都不要的操作,我已经莫名其妙地成了他的未婚妻。人都是他的了,他还有什么不放心呢?这般费神,只会让我觉得他心虚,更看不上他……
“阿黛?”
正当我想着事,突然,上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愣住,猛然抬头。
一人隔着几步阶梯,站在上方。
三年不见,兄长瘦了,也黑了许多。蓝天丽日之下,他一身布衣,孑然而立,风骨依旧。
我睁大眼睛,几乎以为自己是入了幻境。
“怎么了?”他苦笑,低低道,“你不认得我了?”
泪水一下涌上眼眶,我悲喜交加,想说话,喉咙却被什么扼着。
“兄长……”我喃喃地喊着这两个字,快步上前,一下扑到他的怀里。
“是你么?”我抬着头,想看清他的脸,可不争气的泪水却犹自涌上来,将视线迷住。
“是我。”兄长的声音也带着些哽咽,伸手将我的眼泪擦去,只见那眼圈红红的,目光深远,却带着笑意。
我哭得哽咽得厉害,紧紧地抱着他,似唯恐他会再度消失一样。
只觉长久以来,所有的痛苦、担忧和思念,都在此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兄长没说话,只将手臂环着我,用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
就像小时候,我受了委屈找他哭诉,他做的那样。
好一会,我终于平静了些,忽然想起了什么,再度抬起头来将他细看。
“兄长……”我抽着气,“兄长不曾受黥面之刑?”
据我所知,那些被流放的罪人,为了防止逃逸,都会在脸上刺字或者烙印。但此时兄长的脸,却干干净净,并不见那等痕迹。
“不曾。”他说,“这还须多谢子烨。”
我愣住。
这个称呼,我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过。我一度以为,自己将它淡忘,这世间就再不会有人提起来。
跟随兄长的目光,我转头看去。
点兵台之内,案席都摆着,太上皇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我们。
“我兄妹多时不见,让子烨见笑了。”兄长道。
太上皇神色平和,道:“伯俊见外了。”
说罢,他看我一眼,继续对兄长道:“时辰不早,且坐下用膳吧。”
兄长颔首,对我笑笑,拉着我,一道入席。
这顿饭,可谓是我这辈子吃得最诡异,最心情复杂的一次。
有许多话、许多疑惑,我想问,但又没有机会问。只能在一边看着兄长一边太上皇两人推杯换盏,一边说着他从辽东回来时,路上的见闻。
我越是听着,心中的疑惑就越深。
听兄长所述,他二三月间,天气稍稍转暖之后,就从辽东启程了。怪不得,这两三个月来,我都没有再收到他的信。
可这么大的事,他竟不曾向我透露过。
而在这后面,还有我更迫切想知道的东西。
听兄长所言,太上皇似乎为他的事出过力,那么这一切,究竟跟太上皇是什么关系?
案上摆着的,都是我爱吃的菜,兄长不时地为我布菜。
我低头吃着,不时抬眼瞟向太上皇。
他就坐在那里,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听到有趣之处,会心一笑。
忽然,他的目光扫过来。
我随即收回视线,继续低头吃饭。
用过膳之后,太上皇对兄长道:“朕还须回去会见朝臣,你兄妹二人先叙一叙,待朕空闲些,便到伯俊住处探望。”
兄长微笑,道:“子烨自便。”
二人说话时,并无君臣之别,仿佛仍是从前的好友。
太上皇也不多言,别过之后,起身而去。
待得那身影在台阶下消失不见,我随即拉着兄长的袖子。
“这一切是怎么回事?”我迫不及待地问,“兄长都告诉我,不可隐瞒。”
兄长看着我,放下筷子。
“子烨说,你们要成婚了?”他说。
我点点头。
他看着我,意味深长。
“你必是一直恨着他,很不情愿,是么?”
我愣了愣。
——
我和兄长在灞池边谈了一整日。
这些年里发生的许多事,也是在今日,方才有了答案。
譬如,辽东那等苦寒之地,送去的犯人大多都是做苦役,十不存一。当年他去到之时,景璘还跟着先帝在北戎拘着,无人能帮兄长。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从前,我以为这是兄长命大,现在我知道,不是。
当年,上官家的案子,是要做成死案的。莫说黥面之刑,他下狱的当夜,就有人想要他的命,将他提去了刑房,打算用酷刑折磨至死。
但他刚刚被绑上刑架,外头就来了人。
狱吏唯唯诺诺,忙将兄长从架子上解下,退了出去。
“来人是谁?”我忙问道。
“子烨。”兄长道。
我的脑子有一阵混沌。
若我没有记错,那时候,他应该还在齐国,被软禁着才对。
“在先帝兵败之时,子烨就觉察到了朝中动向不对。于是即刻从齐国动身,来到京中。”
“阿黛。”兄长看着一脸诧异的我,“若非他,你我都活不到今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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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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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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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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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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