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风雨虽然猛烈,但乌云散尽,天空放晴。来逛花市的人,自然也多了起来。
看着这熙熙攘攘的场面,我知道,昨日骊山行宫的事并没有传开来。
我今日仍不穿道装,而是穿了一身寻常女子的裙衫。让车夫在花市外等着,我下了马车,便往那高大的牌坊走去。
景珑如约而至。还没到牌坊前,我就看到了他。
他穿着一身寻常士人样式的袍子,显然是不想引人注目。不过那袍子实在崭新得很,身上饰物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加上那俊气的相貌,来往路人纷纷注目打量。
何况后面还跟着两个侍卫。虽是隔着几步远,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并非是寻常出身之人。
我撩开羃离上的轻纱。
隔着十几步远,四目相对。
看到我的时候,景珑的目光定了定,随即走上前来。
“今日金吾卫中无事么?”我问道。
“并非无事。”景珑道,“不过到花市来巡街,本也是金吾卫职责之内,倒也正好。”
我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来往行人正顺带将目光打量我。不过我有羃离隔着,不必担心被人认出我是谁。
“孤记得,从前跟着你来逛花市之时,你带着孤吃了好些好吃的。”景珑道,“今日再带孤去吃一回,如何?”
我看着他那兴致勃勃的脸,微笑:“好啊。”
景珑也笑笑,与我一道往花市里走去。
接连下了几日的雨,虽然太阳出来了,但有凉风吹着,倒也不热。花市里的人着实不少,一眼望去,脑袋黑鸦鸦一片。
说实话,我已经许久许久没有在这样热闹的日子到街市里来了。上次,还是……
心头蓦地触了一下。
那张灯火阑珊之中对我微笑的脸,仿佛又在眼前。
嘴唇上又有了那麻麻的感觉。
不要再想他了!我在心里将自己唾弃。
景珑讶然看我:“你擦嘴做什么?”
“没什么。”我把手放下来,若无其事。
“好些人在看你。”过了会,我没话找话。
“是么?”景珑四下里扫一眼,“又如何?”
“你如今可是京中的红人,只怕很快就会被人认出来。”
“认出来便认出来。”景珑一脸无所谓,“孤又不是那卫玠,被人看多几眼还能看死了。”
我笑了笑。
人群接踵摩肩,有好几次,我和景珑都要被拥挤的人冲开。
恍然间,我再度想起从前。
仿佛一抬头,就能看到身边的那个人。他将我拉到边上,紧紧将我护在身旁……
蓦地,我的手臂被一只手捉住。
我一惊,抬起头。
景珑道:“此间人太多,当心些,莫走丢了。”
心头有些五味杂陈之感。
上官黛!那个声音又在大喊,你想别人做什么?你现在跟景珑在一起,你该想的,也是景珑!景珑!景珑!Χiυmъ.cοΜ
我深吸一口气,抬眼朝景珑看去,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你有心事?”他说。
“没有。”我矢口否认,“为何这么说?
景珑有些无奈:“你一直在走神,不听孤说话。”
人群又拥挤起来,他的手紧紧拽着我,索性避开那些急着往前走的人,将我拉到路去。
我命令自己不许再有那些杂念,踮着脚,极目望了望。这花市,与西市连接在一起,有名的食肆一处接一处。没多久,我就找到了一幢五层高楼。
“我记得我上次带你去吃东西的,就是新丰楼。”我指着远处道。
这三个字刚出口,我顿了顿。
——新丰楼在西市,殿下常去么?
多年前的灞池边上,我这样问过另一个人。
“正是。”景珑望着那边,露出笑意,“孤想起来了,正是新丰楼。”
“我们去别的地方好么?”我对景珑道。
“为何?”
“那里定是人多,只怕没有空位。”
“人多才证明好吃。”景珑道饶有兴致,“有没有空位,去看了就知道了。”
说罢,他继续拉着我,往新丰楼而去。
我望着新丰楼那高高的屋顶,百爪挠心。
正当我琢磨着该用什么说辞劝景珑去别的地方,忽而听他说:“昨日上皇回了玉华宫,可召见了你?”
我怔了怔。
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我敷衍地应一声。
“他为何专程召你?”景珑问,“难道是为了行宫之事?”
我知道他说的行宫之事指的是什么。
“殿下为何觉得是为了行宫之事?”我问。
“二圣之间的争斗,虽人人避讳,却早已并非秘密。”景珑神色坦然,低低道,“昨日来接你我的金吾卫,一早就带着上皇手谕从京城出发,而那时,行宫里还什么事也不曾发生。其中细处,孤自不得而知。不过想来,你也早知道那行宫里会出事,对么?”
不愧是太上皇和景璘都赏识的人,景珑在某些方面或许迟钝,在大事上是一点也不糊涂。
我沉默片刻,道:“那么你大约也明白了,我昨日为何要带你离开行宫去花市?”
景珑不置可否,仍看着我:“太上皇可曾为难你?”
唇上再度微微发麻。
我生生收住了想抬起的手。
“不曾。”我说。
他比为难更过分,他强人所难。
“不然我已经在牢里了,怎能出来见你?”
景珑眉间一展,笑了笑。
“那么你呢。”我说,“我算计你,你不恼我?”
“你无论做什么,孤都不会恼。”景珑道。
他停顿片刻,神色忽而变得认真。
“阿黛。”隔着羃离上的薄纱,只见他目光灼灼,“日后,孤会保护你。无论发生何事,孤都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我着实愣了一下。
看着他,我有片刻的恍神。
相似的话,我似乎也听过。
我张张口,正要说话,忽而听得一阵呼唤传来,有人在叫殿下。
转头望去,却是一名金吾卫将官,带着几名武侯,分开人群朝这边走来。
“殿下!”那将官来到景珑面前,行个礼,道,“南市有人斗殴,人群推搡踩踏,伤了十几人。请殿下前往坐镇,调动人手!”
景珑的眉头蹙起,看向我。
“你去吧。”我说,“给我留两个人,我去新丰楼给你买好吃的,让他们给你捎过去。”
景珑露出笑意。
“今日着实事多。”他注视着我,低声道,“下次,孤再与你出来,好么?”
“好。”我说。
景珑转身而去,似乎有些不舍,走几步便要回望一下,直到被人群挡去。
我站在原地,伫立片刻,再度望向新丰楼。
它已经在近处,我能望见那高高挑起的酒旗上的字。
也好。心中苦笑。景珑说得没错,我今日确实心不在焉,无论我承不承认。
一个人走一走,也许能让脑子更清楚些。
人潮汹涌,倒不必我费神去挤。跟着路人,就能被裹挟着去到新丰楼面前。
走到边上巷口的时候,突然,手臂再度被拽住,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去新丰楼,是么?”
浑身骤然僵住,我不可置信地抬头。
那人近在咫尺,冷冷地看着我。
高高的个子,遮住了上方的太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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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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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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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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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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