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然不觉得。
父亲就是太子一系的,从头到尾,我都没听说过杜行楷跟太子有什么牵扯。且如果要清算太子党羽,那么父亲这个一心一意想让我当太子妃的就是最大的党羽,下狱的该是他才对。
不过,这自然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那么杜先生是因何触怒了圣上?”我问。
“这已经无关紧要。”子烨道,“阿黛,你我之事,成不了了。”
这话,让我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我盯着他,好一会,才从那严肃的神色中明白过来,他并不是撒谎。
“为何?”我问,“因为当下这事?”
子烨没有否认。
“就算我不为先生说话,圣上也不会放过我。”他说,“阿黛,你跟着我,不会有好处。”
我急道:“什么好处坏处?圣上如何不会放过你?难道他要将你打下死牢,砍你的头?他又不是傻子,你一不曾谋反,二不曾弑君,他疯了才会背个屠戮手足的名声杀你!”
子烨却道:“你怎知,我不是谋反?”
我再度愣住,一时结舌。
“你……”我看着他,狐疑万分,“你这是何意……”
“就是我方才说的。”子烨的神色依旧平静,“阿黛,如果圣上真的以谋反之名治我的罪,你还觉得无所谓么?”
我说不出话来,仍不可置信。
“圣上为了杀你,难道会编出这么个理由?”我问道。
“他不必编。”子烨道,“阿黛,你觉得我真是个甘于寂寞的闲散宗室么?”
这言下之意,让我十分震惊。
我睁大眼睛看着他,想从那脸上找出一点撒谎的痕迹。在我这个谎话连天的人面前,他从来不是什么撒谎高手,一看就透。
可我什么也看不出来。xiumb.com
他双眸幽深,似藏着万千情绪,又似空空荡荡。
我突然发现,今日见到他之后,除了在外面,他曾经像怕我被任何人见到那样,急急将我带进来而拉过我的手,再也没有主动碰过我。
将我推开之后,他一直隔着两步开外与我说话。
就似他现在看着我的神色,犹如一个陌生人。
“有件事,你不觉得奇怪么。”他的声音平缓,“京中爱慕我的女子有许多,我为何单单选中了你?”
心头似被什么捶了一下。
“为何?”
“自是因为你是上官黛。”他说,“你是你父亲上官维唯一的嫡出女儿。上官家的势力,连圣上都不敢小觑,便是太子也不能拒绝娶你。我势单力薄,若能与上官家联姻,那么于我而言,便可得到莫大的靠山。这一点,无论是那给我递过情书的薛婉还是其他什么人,都无可企及。”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似一块巨石,砸在我的心上。
“是么。”我极力稳住情绪,找出这话语之中的纰漏,“你娶了我,而后呢?难道我父亲会帮你弑君夺位?”
“这皇位,本就是我的。”子烨道,“我将它取回来,乃理所当然。”
我很是错愕。
“皇位?”
“我的父亲穆皇帝,临终前留下了一份遗诏。”子烨道,“他在遗诏中写明了,会将皇位传给我。那篡位之人,是当今的圣上。可圣上得知了此事,在那遗诏公布之前下手。在场的所有太监宫人和大臣,皆在三日内暴毙。虽不曾找到遗诏,但父皇去世的宫殿,在他去世之后被一场大火烧得干净。可圣上千算万算,却不曾想,漏了一个杜先生。”
这话语,无异于惊雷。
“你撒谎!”我断然道。
子烨不理会,继续道:“圣上深知我是那真正的储君,故而这些年,一直将我关在同春园,不闻不问。但他不敢杀我,因为杜先生曾给他去过一封匿名信,说我若没了性命,遗诏就会重新现世。”
说着,他的语气似藏着遗憾:“可惜他一直不曾放弃,如今终是被他找到了痕迹,认定遗诏果然在杜先生的手上。于是他将杜先生重新起用,让他做了个御史大夫,杜先生从前吃过亏,本是小心翼翼,可副手皆是圣上安排的人。他们假借杜先生的名义办了许多事,其中,便有与太子结党的证据。圣上早有意废了太子,如今一并发难,将杜先生下狱,逼他交出遗诏。”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深吸一口气后,又轻得似羽毛:“可杜先生什么也没有说,昨夜,他在狱中咬舌自尽了。”
我听着这些,只觉得在听一个极其遥远的故事。
它如此赤裸,荒诞到好像从来并不会发生在我的身边。
突然,我发现他的外袍的衣领下面,露出了一点粗麻布的衣料。
我两步上前,将那衣领拉开。
他藏在底下穿着的孝服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子烨没有挣扎,仍然在那里看着我。
我忙缩回手。
“那……”过了一会,我小声道,“那遗诏……”
“杜先生根本没有什么遗诏。当年早已经在父皇的宫殿里被付之一炬。”子烨冷冷道,“可做贼之人,从来不肯放下疑心,直到将杜先生逼死了才甘心。”
我张张口,想说这不是真的。
可他说的每一句话,却总能被我知道的事所印证。
其一。穆皇帝当年并没有立太子,去世之时,没有储君。当今的圣上虽然是皇长子,但先帝并不喜欢他。
其二,穆皇帝死后短短数日,宫殿被焚毁,后来又有过服侍他的人都横死的传闻。宫殿被焚毁,废墟在那里,这时无可辩驳的事实。而那些横死的人,后来并没有人去确切查过死因,这事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宫中闹鬼一样的传说。
其三,则最是重要。我也想不出来,圣上处心积虑治杜行楷的死罪,究竟有何必要。
“你……”我觉得我的嗓子像卡着什么,“你当年突然在圣上面前出现,又在毬场上打败了吐蕃人……”
一抹冷笑在他的唇边浮起,似在讥讽。
“若换成是你,知道自己是储君,却要忍受那一辈子坐牢一般的日子,你会甘心么?”他淡淡道,“若无这等铺垫,你又怎能看到我?”
我呆呆地望着他,只觉身上的热气都被带走,只剩无尽的冰冷。
“你向我坦白这些,是因为杜先生走了,你便断了念头了么?”好一会,我问道。
“这些事,我不必瞒你,因为你父亲已经知道了。”子烨道。
我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说……”
“奉圣上之命秘密审理杜先生的,最后将他逼死的,正是你父亲。”他说,“恐怕在你离京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了此事。”
指甲深深扎入了掌心,试图让痛楚来保持冷静。
“子烨。”良久,我望着他,低低道,“你……你喜欢过我么?”
他没有答话,定定地看着我。
“从来不曾。”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你回去吧。”
终于,有什么狠狠摔下,砸得粉碎。
忍耐已久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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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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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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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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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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