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一向觉得明玉不错,端庄大方,比我知情识礼。所以我去找她,乳母一百个放心。
我去找明玉也从来不爱带侍婢,因为我们经常要说些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于是,出门之时,除了车夫,一个从人也没有。
而这车夫,我挑了个哑巴。
出了街口,我就让他转头去灞池。
车夫诧异地看我,但也只能照着我的吩咐,往灞池而去。
上元还没到,离开春也还远,人们闲下来,来灞池上冰戏的人比年前多了许多。就连我平日跟着齐王学冰戏的那处湖湾也不在冷清。无论冰面上还是池畔,都有许多人在玩耍。
远处,从前我们用茶点的点兵台上,人影绰绰,也是热闹得很。
我下了马车,穿上冰鞋,走到冰面上,从笑闹的人群中间滑过。
那些人们有的滑得不错,有的则是初学,比我还想瘸脚鹌鹑,走没两步就一屁股摔倒,引得同伴一阵大笑。
我望着那些人,想起来,那时候我在齐王面前摔倒,他大概也是很想笑的。好几次,他嘴唇紧抿,但憋着没笑出来。
他会在这里才怪。
心里道。
我觉得自己又胡思乱想自作多情了。齐王就算回京来,这等时候,也该好好待在他的新王府里逍遥自在才对,为何要来灞池?难道就为了看看我会不会来?
他又不是傻瓜。要见我,应当有更聪明的法子才对。
正当我丧气地想转头,打道回府,忽而听到身边传来一个急匆匆的声音:“那位娘子!让一让让一让!”
看去,却见是一个中年男子滑着直线,朝我冲来。
我一惊,还未来得及闪身,这时,手臂忽而被人拽住,滑到了一边去。
抬头,齐王的脸近在眼前。
心几乎停住,我睁大眼睛。
齐王却不说话,只拉着我径直穿过冰面,绕开人群,往灞池的另一头而去。
他的手很是有力,隔着厚厚的衣料,我的手臂似乎能感觉到那掌心的温热。
心跳的砰砰声之间,我忍不住琢磨,从前他教我滑冰的时候,也总是这样牵着我的手臂。我怎从不像今日这么敏感?
但这些疑问,一点不能打扰我那雀跃的心情。
我猜对了,他真的会来。
他还真是傻瓜。
“殿下怎么来了”离人群远一些之后,我忍不住问道。
“来见你。”他望着前方,淡淡道。
苍天,我的心又停了一下。
面上,我镇定自若。
“殿下怎知我会来?”我问道。
“不知道,不过撞撞运气。”齐王说罢,反问,“你为何来了?”
我:“……”
不得不承认,我其实也是傻瓜。
当然,我不会在他面前露怯。
“自是来散心。”我说,“这些日子,我日日滑冰。虽然冰戏会过了,可突然闲在家中,到底不习惯。”
齐王没说话,也不知信不信。
我抬眼瞥了瞥他。想来是为了不引人瞩目,今日,他穿着一身布袍,与那些来灞池上玩耍的同龄少年男子并无二致。
不过这显然是徒劳的。他那张脸,就算穿一堆破烂,也会有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灞池很大。他拉着我,到了一处无人的冰面上,终于停了下来,将手松开。
我此时已经定下了许多,道:“殿下来见我,莫不是为了昨日之事?”
“正是。”齐王道,“你昨日不曾回答就走了。”
我其实很是欣赏齐王这种有话直说、不藏着掖着的性情。虽然有时候,确实会让人难为情得想钻到地缝里去。
“我还不曾想好。”我也不拐弯抹角,答道,“殿下知道,婚姻之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父亲准许,我如何答应殿下?你我皆是受了圣贤书教诲之人,岂能做出那目无礼法之事?”
这等说辞,我是跟明玉学的。
她教我,无论是为了敷衍别人,还是因为一时拿不定主意而推卸态度,搬出大道理是最好用的。道理越大越好,对方十有八九要被堵回去。
齐王却道:“孤自会向国公提,不过在这之前,仍须得问你。”
我看着他:“这不是一样?”
“不一样,”齐王道,“向你父亲提,是为了结两姓之好,向你提,则只关乎我们二人。孤从不强迫他人做不愿做的事。”
话说得好听。我心想,你昨日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方才拉我的手,也曾事先问过我。
我壮起胆子,道:“既然如此,有些事,还请殿下先说清楚。”
“何事?”
“殿下是何时喜欢我的?喜欢我哪里?”
齐王愣了一下,随即将目光瞥向别处。
“说不上何时。”他说,“孤喜欢谁人,自是喜欢所有,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我惯于糊弄别人,自是不会被这般三言两语糊弄了。
“怎么说不上来。”我反驳道,“我喜欢的东西,不用细想,都能说出它们的好处来。”
齐王看了看我,道:“你喜欢什么?”
“譬如杏仁桂花糕,我喜欢吃,是因为我母亲在的时候,总会亲手做给我吃。”我说,“我还喜欢吃酪樱桃,理由无他,就是爱那股酸甜和酪香。”
齐王不为所动,道:“你只说吃的,那么人呢?你上次说,你与七皇子相交甚笃,乃是发小。既如此,他定有你喜欢的地方,你喜欢他什么?”
我说:“他好处多得很,说话风趣,人缘广善。他最大的好处就是讲义气。无论什么事,他总会站在我的这边。”琇書網
“孤听说,昨日冰戏会,他押了你?”
我:“……”
景璘还说这赌局都是贵胄子弟们私下开的,秘密得很。现在连齐王这木头都知道了,骗子。
“是么。”我说,“这我不知道。”
齐王沉默片刻,道:“孤不能对所有人说好话,故而自不会似七皇子那般讨所有人喜欢。不过,孤也能做到无论出了何事,都会站在你这边。如此,你答应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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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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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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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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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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