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侧过头,看着睡在自己枕畔的人。
发丝凌乱,呼吸平稳,唇际微勾,含着笑的样子有些孩子气。
皇甫思凝忍不住戳了一戳凤春山的脸颊,道:“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凤春山的睫毛抖了抖,缓缓睁开眼,眸光亮如繁星,整张面容顿时仿佛点了睛的画龙,泛出天下无双的仙家气息。
“……霜儿。”
美人在侧,实在令人很想调戏。皇甫思凝不禁又勾了勾凤春山的下颔,道:“你早就醒了罢,为什么不起来?”
凤春山按住她那只手,吻了一下,道:“我不想醒。我怕这是梦。”
很简易的话语,却令皇甫思凝心头一酸,道:“这不是梦。”
凤春山点了点头,又舔了舔皇甫思凝的掌心,激得她微微一颤,这才满意地放开,道:“我知道这不是梦。”
皇甫思凝的指头摸上自己留下的齿痕,缓缓摩挲,问道:“疼不疼?”
凤春山诚实地摇头。
皇甫思凝嗔道:“我看你就是不长教训。”
凤春山撑起身子,阴影半覆在皇甫思凝的身上,问道:“那霜儿要不要多咬几口,叫我记得清清楚楚?”
她缓缓垂下去,彼此香馥软绵相接。明明温软滑腻,却仿佛燎原之星火,雷电般的战栗沿着紧贴的肌肤飞速滚过。
柔和的气息吹拂在彼此的脖颈上。皇甫思凝叹了口气,仿佛某一种温顺的确认,顺着凤春山锁骨上面的齿印慢慢舔了一圈。
薄薄的一层痂,有点不可言喻的痒意。
然后皇甫思凝又咬了一口。
凤春山的呼吸很平静,表情很正直,手却已经——
皇甫思凝忍不住扭了扭腰,道:“你……不许你这样……”
她们的身体太过契合,哪怕只是气息接近,也似羽毛落在心尖,让人软得厉害。
凤春山道:“真的吗?不许哪样?”
讲实话也太丢脸了。皇甫思凝抿着嘴唇,曲起双腿,倔强地不发一语。
凤春山一脸无辜,道:“霜儿,你说过我很笨,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呢……”
皇甫思凝怒视她一眼,双颊晕红,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汪着水气,氤氲迷离,道:“天……天都亮了。”
凤春山无所谓道:“到天黑也没事。我们又不是没试过。”
这种话岂止是有辱斯文,简直就是衣冠禽兽……不对,她没穿衣裳,所以不是衣冠禽兽,是禽兽……皇甫思凝胡思乱想,身体微弓,紧紧绷着,硬是忍住了所有吟呻。
她不说话,凤春山也不说话。
只有喘息声越来越急促。
很多时候,言语没有意义。微笑不够,眼神不够。只有亲吻拥抱欢爱,恶狠狠地将对方搂进自己的怀里,心脏同样潮湿柔软,直到化进自己的血肉里。
是啊,她们早已融为一体。
人可以离开别人。但人怎么离开自己呢?
她们握紧了彼此的手,一推一挽,全无技巧,只是凭借本能地占据。如此温顺而又倔强,如此接纳而又拒绝。世间最美好的极乐化为囹圄,画地为牢。
周围都是飘渺叆叇的云,冰冷又坚硬,柔软又炙热,包裹住她们,将魂魄扼杀在九霄之外。翻山搅海,不厌揉慁,四方寇掠,兵威日盛。死死活活,已不在人间。
虎若踞,龙若蟠,霎时间云从风从,不觉已到蓬壶风景,一轮红日勃勃欲升,那光芒是如此耀眼,皇甫思凝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可是她却又如此渴望那灼伤的疼痛与快慰。她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住往下落,思绪漫漶,只有那个名字是清晰的——
“凤竹……”
凤春山吻着她的眼泪。她的呼吸水露,皆成酥醪,是渴望餂弄已久的甘露。
“霜儿,我在这里。”
她在这里,她也在这里。时光静好,岁月无声。
皇甫思凝神摇意夺了好一阵,恍然凝思,轻轻嚷着:“你……你太坏了。”
凤春山笑了,道:“霜儿,我只是想服侍你……更好。”
皇甫思凝睁着一对茫然含雾的眸子,呢喃道:“你啊……”
凤春山咬了咬她的耳朵,心满意足道:“我做错了吗?”
谁做错了?
谁都不该有错。
脑中像是忽然刺入了一根针,微不可查的疼痛,绵绵地折磨着。皇甫思凝轻轻闭上眼睛,道:“如果有一天,你要杀我,我可能也恨不了你。毕竟……”
凤春山的气息微微一僵,道:“霜儿?”
皇甫思凝扭过头,嫣然一笑,道:“毕竟你生得这么美。想到临死前能见到这样绝代的佳人,我还觉得有点幸福。”
凤春山面无表情地看着皇甫思凝。
皇甫思凝本意只是开个玩笑,但被凤修罗这么凶煞地一看,谁会不害怕?
凤春山也察觉到皇甫思凝的瑟缩,几不可察地喟叹,道:“霜儿,你还有伤,所以我比较克制,不想让你太过劳累。可你若再这样淘气吓我……”
不、不想让她太过劳累?
皇甫思凝赶紧抬起还包着一层层纱布的手臂,示意自己是个重病患者,有几分惊恐,又臊得厉害,道:“你,你这样也算克制么……”
凤春山略一思忖,道:“每次见到你之前,我都想忍耐。可是一见了你,我根本忍不了。”
计划,欲望,谋略,杀意,这些都可以藏。
唯独爱无处遁形。
皇甫思凝心情复杂,沉默良久,才道:“你……究竟都学了些什么,为什么这么会讲话。”
凤春山笑了一下,道:“我想到什么,我就说。不像霜儿,老喜欢捂着。”
皇甫思凝知道她在戏谑自己方才忍着不吭声,赧道:“可是那个声音……太……”
凤春山道:“太什么?”
皇甫思凝破罐子破摔,心一横,道:“太舒服了,所以太……太羞耻了。”
凤春山道:“可是霜儿的声音很好听,我想多听一听。然无方还说,那个姓斯的听了你唱歌,满嘴都是污言秽语,我真是……”
皇甫思凝想起斯夭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顿时一阵尴尬,道:“我,我什么时候给斯使令唱歌了?”
凤春山道:“她都听过霜儿唱歌,我却没有。”
皇甫思凝道:“那,那是为了祭祀……”
凤春山道:“我不管,我不通音律,分不清有什么区别。”
皇甫思凝一噎,旋即指出了凤春山言语里的漏洞,道:“你怎么会不通音律?那一日斯使令吹箫,你用了一片叶子,吹奏的曲子与她不相上下……”
凤春山坦白道:“那是打肿脸充胖子。猗阿姨雅擅琴棋书画,她教过我很多曲子,但是我实在学不会,学了很久,也只会吹那一首《沧浪》。每次兜兜睡不着的时候,我吹给她听,她就能很快安心睡着。”
那两个名字,轻描淡写地刺进了耳朵。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其实道理我都知道。即便杀光那些人给我娘亲陪葬,将他们全扔进黄土里掩埋得不剩一缕骨灰,失去的早就失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知道归知道,可我做不到。
皇甫思凝慢慢垂下了眼睑,道:“她……很讨厌我。”
凤春山道:“霜儿,任何了解你的人,都不会讨厌你。”
皇甫思凝苦笑了一下,道:“凤欢兜想杀了我,对不对?”
——我和姊姊都一样,是已经碎掉的胚子。
——我很丑,比不上你。
凤春山用力摇头,道:“你是我深爱的人,兜兜会理解的。”
皇甫思凝轻轻吸了一口气,道:“所以这几天……你是故意将我在这里的消息放出去的,对不对?”
凤春山轻声道:“是。”
凤春山并没有禁止绿酒踏出瞻云驿,也可以每日从外面打探各种消息。作为出使方棫的儊月大臣,一举一动都代表着两国关系。她中伏负伤的消息一出,流言蜚语顿时暴涨,满城风雨萧索。
这其间免不了提到同样留在驿站养伤的皇甫思凝。
皇甫思凝道:“这里是儊月的驿站,除了你,还有声名狼藉的斯使令。和先前的传闻再联系到一起,我的名声……恐怕已经不能听了。没有人敢要,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她笑意很浅,“其实这也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还不相信我吗?”
凤春山不自觉地起身,跪得端端正正。
“我……我怕你生气。”
皇甫思凝问道:“既然知道我会生气,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凤春山默默偏过头。
皇甫思凝捏住她的脸颊,强迫她正视自己,道:“你说话呀。”xiumb.com
凤春山不甚情愿地开口,道:“我不喜欢这里。”她等了一下,没听见皇甫思凝的话音,继续道,“这里的民人,这里的风土,这里的一切,我都不喜欢。霜儿,如果不是为了你,我……”
她的眼睛很亮,如同凝结了千年极寒的墨色冰雪,内里有雷光闪耀,决绝如燃烧烈火。
皇甫思凝平静地注视着她。
凤春山抿了一抿唇,道:“你知道我做过什么。我不会为自己辩白。”
天与地翻覆,苍穹生满了荆棘,脚下是猩红的云彩,白骨累累堆积成山。战事血淋淋地拉开,风悲日曛,蓬断草枯,鸷鸟休巢,征马踟蹰。
以杀止杀,以血偿血。
——那曾经是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皇甫思凝慢慢点头,道:“我……我也理解。但是……”
凤春山背脊挺直,双手轻捏成拳,放置在膝头,等待着她最后的宣判。
冰肌玉骨,幽花微艳,姿态美得让人不忍。
皇甫思凝微微抬一抬手臂,却没有伸手靠近她。
“如果是为了我,你愿意——如何?”
凤春山的指头一丝丝攥紧。
亲朋,好友,家国,故土,前缘,爱恋,处处是绳索束缚,是荆棘陷阱。那些东西缠在生而为人的每一步上,羁绊外物,欲念轇轕,随时会将凡夫拖入深渊。
世事如蜉蝣之羽,衣裳楚楚,朝生而暮死,一往不可攀。
至为脆弱,容不得踏错半步。
她是如此,皇甫思凝又何尝不是?
“霜儿,为了你,什么都可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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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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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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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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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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