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只有夏泊舟一个人呆在统计科走笔捻账,隔壁办公室瘦高个、大嘴巴、小眼睛的人事科长何德贵一改平素的正人君子,探头探脑地在窗外张望,神秘地向夏泊舟招手:“泊舟,来一下。”
夏泊舟冷漠地抬了抬头看了看他,又继续低头记账。
见此,何德贵快步凑上前来,鬼鬼祟祟对夏泊舟耳语:“有好东西给你看,赶紧过来!”
夏泊舟这才不紧不慢地插笔套、拿钥匙、带上门跟着何德贵过去。
夏泊舟与何德贵关系很一般,何德贵倒是和猪屎香关系甚好,同事背后“揭发”猪屎香经常牺牲周日去何德贵单身宿舍拆洗衣被,打扫卫生,提吃送喝。
他们仨差不多一起进的单位,都是二十六五的同龄人。猪屎香没什么大毛病,就是喜欢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的,与别人比比老公比比儿子。挂条项链有意将第一颗纽扣的功能废掉,要么戴了个手镯便把袖子挽得老高老高的。她粗壮的“半夜鸡叫”的企鹅身材,几乎把所有人都比高了,所以她每天上班踩着五寸长的钉柱高跟鞋把地板敲得“嗒嗒”作响,总是让人担心她随时会把鞋跟压塌。
也许是夏泊舟工龄比猪屎香长一点,学历比朱思香高一些,涨工资、评职称什么的夏泊舟都要比朱思香快那么一年半载的。于是猪屎香时常有意无意地拿夏泊舟较劲,不停用夏泊舟多出她那几块钱工资说事,整天在办公室和何德贵嘀嘀咕咕:“何科长,你看我和夏泊舟一样工作,比她早到晚走,凭什么她的工资比我高一级!?不合理!”
何德贵认真地对猪屎香说:“按道理夏泊舟做知青时段不应该算工龄。”
气得清高自傲的夏泊舟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病猫发了老虎威”反呲何德贵:“那你当兵也不应该算工龄吧?!”
夏泊舟转身怒怼猪屎香:“谁让你不读书,谁让不你上山下乡!?”
夏泊舟盯着猪屎香怒斥:“你妈就应该让你上山下乡,洗洗这嘴碎的毛病!”
“猪屎香”被呛得哑口无言,那脸红一阵白一阵的,难堪得把大大的金鱼眼也耷拉了下来,尴尬地咧了咧蛤蟆大嘴,嘴角就快咧到耳朵边去了,红脸上星罗棋布的“小数点”越发地明显了起来。wWW.ΧìǔΜЬ.CǒΜ
何德贵也难堪得也无言以对。
他们想不到平时少言寡语的夏泊舟会如此发飙。
夏泊舟心里“哼”的一声:什么人呢,小肚鸡肠,猪屎八卦!拂袖而去。
她哪有闲功夫和他们瞎掰,她正在参加财务管理本科的考试,还有两门就毕业了。
这会儿,夏泊舟走进何德贵办公室,只见他慌里慌张地从抽屉里抽出一个档案袋,接着用颤抖的手伸进档案袋轻轻地钳了又钳,捻了又捻,一会儿才慢慢地抽出两张发黄、毛了边的便笺,压低声音:“从北洲市新调来的,一女的,文工团退役的,你瞧瞧……”
随即把那两页黄纸迅速伸到神色也有些紧张的夏泊舟眼皮底下,食指不停在那些重要段落划着,夏泊舟的眼睛也不由地跟着何德贵的手指左右转动起来。须臾,何德贵定了定神来,眼睛贼溜溜地看四处无人,马上把那两页纸递到夏泊舟手中。
夏泊舟赶紧接过来扫视。原来是一份审讯记录,里面详细记载着一个叫白雪吟的,在1969跟一个叫宋梦卿的文工团团长发生“不恰当关系”的审讯细节,涉及具体的时间、地点、事件经过。
夏泊舟惊悚得瞪大眼睛,张开嘴巴。
那个年代的男女“作风问题”就是滔天大罪,轻则单位开会批判;重则贴大字报,公审,甚至脖子挂上大纸牌游街示众,被人啐口水,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奇耻大辱。
夏泊舟对这位素不相识的白雪吟不禁怜悯了起来。
不多久夏泊舟在走廊遇上新来的白雪吟到人事科报到,只见她“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美目盼兮。”走起路来袅袅袅娜的外八字脚步还保留着练功痕迹。
样子不像四十的,倒像是三十的。她穿雪白衬衣,深灰裤子,脚上依然蹬着过了时的“熊猫”黑绒绊带圆头平底鞋。
白雪吟恭谦、内敛、朴素,她和大家闲聊也无非是说说老公儿女琐事。但夏泊舟总是暗暗地觉得她和别人不一样,是否有了瑕疵才表现得如此温良恭俭让呢。
到外地参观学习夏泊舟恰好跟白雪吟一个房间,两人相谈甚欢。
夜里,在橘黄灯光下,她俩靠在床头喁喁私语。
白雪吟嗫嚅地道出了隐藏多年的私密:“我15岁那年考进了文工团,1968年胆小的母亲不堪每天目睹走资派父亲被斗的惊恐和耻辱跳河自尽了。”
随之就是白雪吟父亲下放劳动,她是独生女,孤独和恐惧日夜萦绕着她。
团长宋梦卿是白雪吟父亲的学生,他对她嘘寒问暖,并力排众议仍然让她演回A角。渐渐地白雪吟对宋梦卿产生了情愫和依赖。
他比她大七八岁,有老婆儿子,老婆是护士。
他们氍毹共舞,假戏做了真。
一天深夜,突然被提前下班的梦卿老婆撞见……
吵闹声惊动夜空,惊醒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家属楼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
等到白雪吟父亲下放回来,当上外贸局局长,他们家开始门庭若市。
白雪吟父亲单位一个像电影明星王心刚的,常去白雪吟家献殷勤,这个年轻人叫卢伟。白雪吟喜欢他,白雪吟父亲却觉得他有些虚,但考虑到白雪吟已经28了,便勉强首肯他们结婚。
比白雪吟小三岁的卢伟,花城大学财经专业毕业,家在农村,当年他是他们那个县的高考状元。
卢伟成了丈夫之后白雪吟才发现,他们生活习惯和意识形态是多么地大相径庭,常常为琐事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的。白雪吟当“大团结”不是钱,而卢伟却把一分钱看得比月亮还要大。”
不仅如此,白雪吟看不惯卢伟的官瘾总无穷大,得陇望蜀。他左右逢源,紧紧地拽住每次晋升的机会,终于坐上了南山市北岭区外贸局局长的宝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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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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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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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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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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