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楼的天台里,别有洞天。
这里种满了蓝白色的蝴蝶兰。
天台顶上罩着一层玻璃,呈半环状,可以根据温度自动开关。
a市的冬天太冷,关闭的玻璃罩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雪。
冷气寒意被隔绝在外。
罩里温度适中,蝴蝶兰长盛不败,四季常开。
许初一惊讶于这处的唯美,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封决凛拉开椅子,示意他过来坐时,他的视线才移开。
桌上不是精致的甜品菜肴,反而是些普通的家常菜。
“过来。”封决凛淡道。
许初一抬脚走过去,愣愣地坐了下去。
封决凛坐在对面。
“封先生......”许初一不明白他的反常行为。
封决凛优雅地拿一旁的纸巾擦拭了几下手,眼眸略微抬起:“陪我吃顿饭就好。”
说完,他夹起一小块虾肉放嘴里。
许初一也不再问,满头雾水地也吃了起来。
吃得战战兢兢。
气氛出奇地诡异。
许初一一直在注意封决凛的动作。
他感觉对面的人身上蒙着一层淡伤。
半晌后,封决凛放下筷子,眼皮垂着:“我也有个弟弟。”
莫名其妙的话语让许初一顿住,下意识问:“怎么在封家没见到他人呢?”
“我弟弟死了。”
筷子滑落出手,掉在餐盘上发出叮当的清脆声时,许初一才反应过来。
“对......对不起,封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封决凛敛目注视着他,似乎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
“他如果能平安长大,也同你这般大了。”封决凛苦笑着。
许初一慌乱把筷子整齐放在桌上,定定地看着他。
封决凛其实才二十多岁,只是他太过狠戾,以至于外界常常忽视掉他的年纪,惧怕于他的手段。
此刻的他,在许初一看来,只是位失去了弟弟的大哥哥。
封决凛抬眸看着周围的蝴蝶兰,说:“这些花,好看吗?”
“很好看。”
“你喜欢吗?”
“喜欢。”
“我弟弟也喜欢。他生前最爱这花了。”封决凛说,“我特意为他种的,只是那年春天,花未开,他就走了。”
“熬过了寒冬,却没抵得过暖春。”
许初一不会安慰,搜刮了脑子才勉强说出一句:“逝者已逝,生者节哀。想必他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难过。”
封决凛沉默一会,才莫名说:“你很像他。”
“外貌吗?”许初一摸了下自己的脸。
“不全是。”封决凛说,“你笑起来有奶膘,我弟弟也有。”
“你耳后有颗痣,相同的位置,我弟弟也有。”
“他去世那天,与我说过,下辈子如果再见到耳后有痣的人,那就是他。”
“封先生也说过了,我和他年纪相差不大。”
不可能是你弟弟。
许初一不想湮灭他的希望,可事实就是事实,道理不通。
不能以此来分享一丝他对弟弟的爱。
许初一身上再也背负不起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善意和爱了。
这十六年许家的恩情,他就已经还不起了。
“我知道。”封决凛说。
他只是想借着许初一看看自己最爱的弟弟长大的模样,再与弟弟吃一次家常便饭罢了。
病逝前,弟弟说过,想吃他做的清蒸虾肉了。
只是,弟弟失约了。
他的厨艺不似当年糟糕,如今好吃了许多。
可他没有机会了。
玻璃罩上的雪又覆盖上了一层,蝴蝶兰在温室中娇养,静静等待着那一不归人。
封决凛将自己困在一隅,溺死于花香。
*
那天过后,两人绝口不提这事,封决凛又变得一副淡漠的神情,只是在许初一面前,会温和些。
许初一偷偷收集了dna鉴定所用的材料,全部交给了封决凛。
他相信封决凛的人品和办事效率。
用不了几天,真相大白。
只是还没等来dna报告,一则悲痛的消息传来。
顾家父母飞机遇难,尸骨无存。
许初一没有时间悲伤,立即赶去了顾家。
电视上放着k-a005航班的事故。
连同顾父母两人在内的一百四十九名乘客,随飞机坠入大海。
目前只知道坠落在太平洋东岸,可那海域太大,一时间难以定位到具体的事故点。
从飞机最后传回的信息里看出,乘客生还的机率几乎为零。
航空公司公布遇难者名单,其中就有顾念的父母。
名单上的名字播放了三次,顾念还是不敢相信,像个石雕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
许初一上前抱住顾念,艰难地从喉咙挤出一句话:“顾哥,哭出来好受点。”
他说着自己眼泪先流下了。
顾念脸埋在他怀中,低声抽泣,身体颤抖着。
顾家没有什么亲戚,父母的葬礼由顾念一人操办,许初一也帮着忙。
父母生前不喜繁琐,葬礼简单,只是邀请了两人的同事来悼念。
下葬那天,顾念以父母两人的结婚照,定情信物代替骨灰合入了墓地。ωωω.χΙυΜЬ.Cǒm
“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生活的。”
许初一脖子戴着顾阿姨出国前,送给他的亲手织的围巾,来送别他们。
告别的话如梗在喉,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明明前几天还有说有笑的人,怎么现在就变成一尊冰冷的墓碑了呢?
顾阿姨还说回国会给他带礼物,顾叔叔也说回国后与他继续下完那盘棋局。
只是,他等不到了。
鉴定书还未出,许初一莫名觉得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可天人永隔......
泪水不禁流了满面。
乌沉的天空还是飘起了雪,寒风萧瑟,直灌着人生冷发颤。
两人不知站了多久,又注视了墓碑多久,只知发梢覆着雪,肩上的雪融了又落。
一层又一层,湿了衣裳。
“我就只有你了。”
顾念的话随着寒风刺进许初一的全身上下的皮肤毛孔里。
扎得他疼极了。
可心脏处更疼,仿佛被人狠狠掐着,不留余力。
“我会一直在。”许初一忍着疼痛,一字一句艰难出口。
话落在心口,顾念抬手拂去了墓碑上落的雪。
那张黑白照上的两人笑意盈盈,似乎是在给自己的孩子最后一次笑容。
墓前的那束菊花被风吹得残败,落下的花瓣儿被席卷着飘远。
顾念说:“我们回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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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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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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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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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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