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郑心一直想体验的感觉。自从两个月前他从《风城日报》上读到了一篇关于“四十里稻田”的旅游记实散文,就产生了国庆节期间要去那里住上一个星期的念头。为了实现这个夙愿,他猛攒了两个月课时费,连吃饭都每天只吃两顿。南冬嘲笑他,说他以前拿得起放得下的也只有筷子,现在做了人民币的奴隶,连筷子都拿不起了。郑心才不管这些,任他肚也空空,眼神也空空,面有菜色地坚持了两个月。眼瞧着国庆小长假将至,郑心攥紧了钱包想要拉着南冬出去“挥霍”,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却让他的美梦全部泡汤。
半个月前,南方的H省爆发了一次严重的大流感,据说是由从美国传来的病毒引起的。现在很多国人都觉得外国的月亮比国内的圆,什么都是进口的好。别的方面郑心不清楚,但从这次流感病毒来说,这种说法是对的。国内还从来没有一种流感病毒能这么来势汹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席卷了半个国家。搞得一时间全国各地都人心惶惶,连医用口罩都成了限量抢购的物品。还好国家迅速采取了措施,关闭了南方的一些公共场所,限制了人口流动,这才让疫情稍有缓解。不仅如此,为了应对这次流感病毒,从幼儿园到大学,各级学校纷纷停课,无论师生都给撵回家闭门休息一个月。尤其是在职教师,在隔离期间不被允许到国家各地景区旅游参观,一经发现立刻开除公职,相关单位不得聘用。
在风城高中的老师们都为这个突如其来的长假欢呼雀跃的时候,郑心却是窝在家里天天对着窗外,幻想着错过的美景长吁短叹。几天下来,南冬实在受不了郑心的无病呻吟,便去车行租了一辆车,开车带他去城郊的乡下去看稻田。郑心这才像活过来一样,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有说有笑,带着两层口罩都堵不住他那张兴奋的嘴。
“郑傻白甜,这是我考完驾照第一次开车,你要是再分散我注意力,我可能就把车开到沟里去啦。”
“怎么会。”郑心指着仪表盘定格在20迈的指针,“就这速度,掉到一半再踩刹车都没问题的。”
一辆农用三轮车开过去了……一辆小电瓶车开过去了……一辆老年代步车开过去了……南冬幽幽长叹一声:“可惜了。现在农村也没有多少驴车了,不然我一定比它快。”
提起驴车郑心兴奋的眼睛冒光:“你见过驴子?”
“见过。我小学时候不用功读书,我那脾气不好的老爹派人给我送到农村,让我挑了十天的大粪。那时候我什么都见过。”
想想南冬小时候撅嘴挑粪的样子,郑心要笑破肚皮了,他调侃南多说:“也算是不错的体验。你吃的青菜是用农家肥浇的,坐的车是用高头大马拉的,抬头蓝天低头碧水。现在就想过那种生活也没机会了。”
“去你的碧水蓝天吧!郑大少爷,你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傻白甜吗?就是因为你家里太宠了,把你保护得太好。搞得你看什么东西什么人都好,吃亏上当也多。要是像我一样,被锤炼几次就好了。你也去挑十天粪,还要什么碧水蓝天?到那个时候,你最想要的,也只有家里的自来水龙头啦!”
郑心连说南冬俗气,体会不到乡村的雅致。南冬则回敬他,说他一天农村生活都没体验过倒敢分析起乡村的雅致来了。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历史过渡倒哲学,从名言警句过渡到科学理论,硬是把一场吵架变成了一次学术辩论。两人说着说着,突然感觉车身猛地一震,整个车都向□□斜了30多度。郑心的头撞在了右挡风玻璃上,南冬的头则撞到了郑心的头上,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惨叫,车也停了下来。
南冬赶忙熄火下车查看,只见笔直的黄土路的右侧不知为什么像被狗啃了似的缺了一大块。南冬他们一直贴近右侧行驶,一时没注意就让车的右前轮陷进了这个大坑里。这时郑心也挣扎着从车里爬出来,两人站在车后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发愁,不知道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才好。
不一会儿,有一些村民围了过来。他们围着抛锚的车保持大概十米距离,对着郑心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甚至还有路过的车辆停下来对此嘲笑一番。郑心有些生气却无可奈何,南冬拿起手机打给租车公司,却被告之他们抛锚的地方离市里太远,如果需要拖车还要加好大一笔钱。
南冬听了电话里报出的拖车费用,挑眉吹了声口哨,优雅地挂断了电话。他蜷起食指轻敲郑心的后脑勺,调侃道:“连个拖车的都没有。怎么样,郑傻白甜?看看这碧水蓝天,是不是感觉比城市里糜烂的灯红酒绿强多了?”xiumb.com
郑心正生着闷气,对着南冬就是一顿抢白:“哪里就碧水蓝天了?还说要来看稻田,你看这里哪有一棵稻子,全是乱长的芦苇和烂泥!”
“你这可有点过分啦!郑大少爷!我是看你天在家里稻田长,稻田短,像个怨妇一样絮絮叨叨的,才寻思拉你出来看一看。我按着导航开车,绝对没有开错。要怪只能怪地图不准确,明明显示有稻田的,结果却是烂泥塘子。”
郑心现在哪里听得进去他的解释?“稻田梦”二次破灭的他对着汽车的后轮胎狠狠踢了几脚。看着汽车又往右前方陷了一点,南冬赶忙从后面用双臂环住郑心:“我的大少爷啊!车再陷一点儿就卡底盘了!到时候别说看稻田,咱们吃饭的钱都要赔进去啦!”
南冬话音未落,身后就响起了手机拍照的声音。两人回头看去,只见两个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女生正拿着手机对着他们拍照。她们一边拍照一边默契地交换眼神,眉毛一挑一挑的,看得郑心直起鸡皮疙瘩。南冬倒是很镇定,他无语地翻个白眼,接着严肃地对两个女生说道:“李香玉,姚宇梧,马上把照片删掉。”
两个女生也摘下了口罩,嘻嘻哈哈地笑着:“南神别这样!真拍到好照片了,给你也发一张吧。”
南冬的脸立刻黑下来,他走上前两步,似乎是要把手机抢过来,两个女生连忙躲到郑心身后:“郑老师,救命!”
学生们只有在有求于郑心的时候才会叫他“郑老师”,他对这个恭敬的称呼很受用,于是拦住南冬劝道:“只不过是汽车抛锚的照片而已,也不是太丢人的事。拍就拍了嘛!”
“汽车抛锚?拍就拍了?”南冬眯着眼睛,那眼神好像在看某个神秘物种,“你是不是从三岁开始每天都失忆一次?所以智商完全没有增长过?”
郑心不明白南冬为什么要讽刺他,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南冬想让他给个解释。南冬看他这副样子着实是没有办法,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摆摆手说:“算了。你要是不在乎,我更无所谓了。”
躲在郑心身后的女生们比划出胜利的“剪刀手”,得意地蹦到南冬面前。李香玉指着抛锚的汽车问:“这是南后开的车吧?都要掉沟里去了。”
南冬不说话,抬头望天,故作深沉地看着云彩。
郑心连忙解释:“是南冬开的,不是我!”
“得了吧!南神还能这种水平?”姚宇梧一点也不信,“这不靠谱的事儿也就你能干出来。”
这可真是百口莫辩了。好在郑心对这些一点也不介意,他只是尴尬地笑笑,接着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这里了?”
“我家老房子在这里。”李香玉指着道边的村落说,“我家以前就住这村里,去年征地,我们都搬家了。姚宇梧陪我回来取点儿东西。”
这下郑心明白自己真的是冤枉南冬了。并不是南冬没有找对稻田,而是这里征地后就没有农名耕种了。但这里看上去并不像荒废的样子,郑心又问李香玉:“这里的人没有都搬走吗?”
“没呢。耕地的补偿款给了,住宅的补偿还没给呢。乡里说住宅一平米补给八百多块,现在市里好的地段都六千多一平了!挺多人嫌补偿给的低,不愿意搬,都在这里挺着。我妈也不想走,这不赶上我读高中吗?就去市里租了个房子,算是陪读了。对了,南后,你和南神来这里干什么呀?”
说到这里,郑心有些难以启齿,本想出门旅游的,结果弄得这么狼狈,还让学生看笑话。
“你们郑老师想看稻田,顺便体验农村生活,看看秀美乡村的碧水蓝天。”南冬用嘲弄的语调替他回答。
姚宇梧一听乐了:“这还不简单。老师,你们和我们一起去李香玉家,不就算是体验了么?”
郑心倒是想去:“可是这车……”
“这好办。”李香玉说完就向道边看热闹的乡亲们喊起来,“韩伯伯,这是我们老师的车,能不能找几个伯伯帮我们拖出来呀?”
人群里一个大爷很爽快地答应了,立刻开着农用三轮车去找人拖车。
“这就不用咱们管了,先去我家吧。”
李香玉带着这几人在乡间小路上弯弯绕绕走了二十多分钟后,在一个锁着的院子门前停下。她拿出一把钥匙打开门上锁着铁链子的生锈的大锁,推门走了进去。这院子一看就是许久没人住了,砖缝里挤出很多杂草,阴面的墙根长了很多青苔,一颗油桃树下落满了熟透发霉的桃子,还有几只吃桃子的喜鹊听到有人来就急忙飞走了。
郑心绕着不大的院子走了几圈,发现这里好像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浪漫。他又默背了几首田园古诗想给眼前的景色增加点情调,却觉得有点不合意境。他只好一步三摇头地叹来叹去。看见他这副样子,南冬上前问他:“我说郑傻白甜,你又怎么啦?”
郑心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就觉得你说得挺对。乡间可能真没有那么浪漫。”
这句话可让南冬抓住了把柄:“呦,瞧这话说的。刚才谁说本人俗不可耐来着?这么一会儿立场就颠倒了?”
“我只是说说感想,哪有什么立场?”
“你这感想也是够肤浅了。房子这东西,别墅也好,蜗居也罢,管他在闹市还是乡下,都是个住的地方。房子不能给人幸福,家才能给人幸福。你看着那些农家小院清幽雅致,充满生活气息,那是因为一家人团圆住在那里。这房子这么久没人住,自然也没有什么味道了。”
南冬说罢走到那棵油桃树边,伸手去摘树顶端一个干瘪的油桃。他把油桃往衣服上蹭了蹭,咬下一口又吐了出来:“呸!一股儿烂味儿!郑傻白甜,这就是你期待的绿色天然无污染农家食品,不尝尝吗?”
郑心本想拒绝,可看着那个被南冬咬了一半的桃子,他忽然想起了“分桃”的典故。想着想着,南冬手里那个桃子好像变得诱人了许多,他鬼使神差地接过桃子,咬了一口,咽了下去。
浓浓的酵素味儿沿着郑心的食道和鼻腔里蔓延开来,郑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扶着墙根把早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南冬对这番操作看得目瞪口呆,等他回过神来,忙跑到隔壁邻居家借了一碗刚抽上来的井水,让郑心漱口。郑心刚把水含在嘴里,突然瞥见碗底有一根细长的扭动的红色虫子,又扶着墙根吐了一阵。
郑心这边吐得热闹,李香玉和姚宇梧也没闲着。说也奇怪,李香玉是回来找东西的,但进院子之后两个人却并不急着进屋。而是从煤棚里拿出两把铁锹,围着一棵枣树挖起来。她们每挖30厘米左右就换个地方接着挖,挖着挖着,姚宇梧的铁锹发出了金属的碰撞声,她连忙叫来李香玉,问:“是不是这个?”
李香玉连忙放下铁锹,过来看了一眼:“应该就是。挖出来看看!”
两人几铁锹下去挖出了一个装饼干的红色铁皮盒子。盒子已经变形生锈,又被土沁过,两人废了很大劲儿才打开。打开盒子的一瞬间,李香玉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竟高兴得喜极而泣。她捧着盒子喃喃地说:
“终于找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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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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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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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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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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