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船身微微一滞,继而前后晃动着,缓缓的在水上停了下来。
“姑娘,船停了。”
屋内的喜子在窗外瞧见了,便满面带笑:“殿下待您实在是上心,瞧着姑娘这晕船总不见好,回京都耽搁了,特意下令在濉城下船换车,顺道儿再寻一位名医来给您好好瞧瞧呢!”
连着难受了多半月,饶是苏妙已在尽力多吃些东西,面颊也仍是明显的消瘦了一圈,下颌尖尖,倒衬着眉目眼眸都越发风流灵动。
知道终于要下船,她也很是松了一口气,抚着胸口道:“大夫寻不寻的都无妨,我这次原本也晕的不厉害,下了船,应当就也差不多好了。”
“哦?妙娘你上次乘船,竟要比现在还难受的多吗?”
苏妙话音刚落,门外便忽的传来熟悉的清润男声,一身箭袖短衣的七皇子又一次出现在苏妙屋内。
“殿下今日来的早。”
苏妙闻言起身,次数多了,不必准备,面上便已立时漾起格外欢喜的笑,丁点儿不见前些日子的诧异。
其实也只是面上不露罢了,苏妙心底里,仍旧觉着这个七皇子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在淮州李府上时,身子好好的,自个主动凑上去侍寝,七皇子却大姑娘似的矜持冷淡,甚至后来还总是推拒。
原以为要失宠了,可偏偏这些日子在船上,她整日的头晕恶心,难受的莫说侍寝了,便是说笑凑趣都勉强,怕挨近了躲避不及,吐他一身——
这七皇子却得了什么趣儿似的见天的过来瞧她!
“嗯,我又忘了,之前你说,上次乘船难受,是什么时候来着?”
瞧瞧,又总是问这些一点不相干的闲话,苏妙左思右想,觉着这位主儿这奇怪的行径,就只有一个解释——
他就是闲的!
苏妙心下撇嘴,口上还是一点不耽搁的回了自个上次的答案:“也不太记得清了,还小呢,就记着难受了。”
她牢记着妈妈的嘱咐,知道自个没有骗人的本事,便从来不说太详细明白的谎话,如眼下这样,虽然含含糊糊,但细论起来——
觉着她岁数小是七皇子亲口说的,她也确实是不记得上辈子回京具体日子,当时吐的也的确是难受。
没一句假话!
也是因此,不论问几次,都从没有错过!
“的确如此,倒是我忘了。”
面前七皇子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便又十分有趣似的笑起来,又继续道:“无事,四时馆里有一座石舫,那船不会动,你日后有了空闲,上去吹风赏景,都不会晕。”
提起日后的住处,苏妙也难免动心了:“殿下,四时馆,当真是由着我随意住吗?”
她也是前几日忽的想起来,说是叫她住四时馆,但能住着,和整个分给她,这其中差别大了去。
那么大的四时馆,又不是只能住一个人,别是最后来了主子,还是分给了康侧妃,最好的屋子肯定都是侧妃的,她只能在偏僻处不碍事的屋舍窝着。
沈瑢十分了然:“只你一个,东西两头的屋子都随你挑。”
苏妙闻言便是一乐,立即美滋滋的畅想:“那我要夏日就睡在石舫的楼上,天凉了就住东面!”
沈瑢听着,便又有些想笑,四时馆的朝向,石舫临水通透,夏日里不必用冰都自然清凉,东面的小院则日头最旺,院后又种了红枫,天凉时既漂亮又暖和。
这一番安排,不是极了解府里布置的,都决不能脱口而出。
他原先还担忧自个的诸多改变,会叫苏妙察觉出什么,打算着等她疑惑,便坦言相告,说不得还能从她口中知道些自个不清楚的内情。
只事后将人寻个稳妥处安置就罢了,并不算什么。
可到了今日,沈瑢却是一点不急了。
他低头啜一口清茶,态度十分随意,眼下却带笑瞧着她的反应:“瞧你这聪明劲儿,活像是已在我府里住过一般。”
“啊!我只是,随便说的。”
苏妙果然站起身,有些忙乱的伸手,添了一盏茶,十分刻意的转了话头:“殿下这打扮,可是马上就要下船了?”
外头魏总管也十分凑巧的躬身禀报:“殿下,马已备好。”
沈瑢闻言,面上的轻松惬意便是一敛,顿了一瞬,才又与苏妙道:“下船之后,我带人骑马先行,要比坐车快两日。你身子不痛快,跟着车马慢慢行就是,我叫人寻了大夫与你看看,若是不成,歇两日也可,不必着急。”
竟不是同行,苏妙起身,多少有些莫名的担忧。
沈瑢便又道:“我在宫外虽已赐了府,回去这几日,却还是在宫中多些,你进京后,只管进府住下。”
苏妙听着最后一句,心下一动,连忙上前拉了沈瑢衣袖,桃花眸轻颤:“殿下不在,若是有人欺辱我,可怎么办?”
沈瑢看她一眼:“我未曾大婚,现下府里,你不必顾及谁。”
苏妙见好就收,得了这话,就一点不纠缠的松了手,但从衣袖落下时,指尖却颇有心机的,在七皇子的修长的指背一划而过。
划过之后,她还恍若无事,眼眸盼盼,殷殷不舍:“殿下,定要一路小心才是。”
隐隐的酥麻自手背窜过,直至脊梁。
这妖魅!
沈瑢深深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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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七皇子说了不必着急,还可以看看大夫,先歇息几日,等彻底好了再动身。ωωω.χΙυΜЬ.Cǒm
但苏妙重来一回,早知道出门千日难,她又不是能游山玩水的,水路头晕恶心,坐车又满是颠簸风尘,实在是不如一口气忍着,早到了京城还能早些安生。
因此她并不理会这些,一路上一点未曾耽搁,只比骑马晚两日便到了京城。
而就在苏妙一行进城时,已然回宫两日的沈瑢,却才刚刚得了懿华宫荣妃娘娘的召见。
福熙殿内,一深宝蓝宫装,雍容华贵的荣妃袁氏坐于主位,面色娴静淡然。
即便受到了叫人生气的信,堂堂荣妃娘娘的涵养,仍旧能不急不缓,先缓言问候了儿子的一路风尘。
但一旁素钗玉环的张贵人却已迫不及待,强忍着主位荣妃说罢,便立即满面焦灼上前:“殿下先前送来的信……您怕不是糊涂了!”
沈瑢抬头看她,分明只分隔三月,却叫他满心怅然,仿若看着隔世之人。
这是他的生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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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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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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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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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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