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罢了端娘,苏妙就美滋滋的撂下木梳,便回了自个的架子床上,毫不在意的打算早早休息。
毕竟是经过一遭的,苏妙一点不担心端娘会将李家少爷的事嚷出去闹大,再牵扯上她。
什么叫出身卑贱、无依无靠?那就是受了折辱暗害,也决计不敢张扬,反而还会千方百计隐瞒遮掩,说自个是摔的磕的,免得暴露出去,都没资格再献给上头。
若不然,李家那纨绔怎么敢这样大模大样的摸过来?
不过,苏妙推己及人,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她把琉璃灯挂在床外,将帐子照的亮堂堂,又趁端娘更衣时,偷偷在脚踏前后,塞了几个不起眼的铃铛酒盅之类,这样若是半夜有人摸过来,不论人影还是声响,就都会更容易惊觉。
她怕端娘被气的很了,会和她一样,半夜摸上来砸烂了她的脑袋。
苏妙对自个的性命可是重视的很,连和皇子同归于尽都觉着是勉强不亏呢,更不可能交代在苏端娘这个小卒手上,小心些,总是有备无患。
好在,不知道是被气的发晕,还是被戳破后的心虚,端娘缩回帐子里,整夜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就这样,苏妙一夜警醒着,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最终吵醒她的,不是床下的铃铛瓷器,而是门外李府丫鬟的敲门请安。
苏妙睁眼起身,才刚撩起帐子,便看见另一头穿戴妥当的端娘已经开了屋门。
门外进来一个圆脸的婆子,满面巴结,却是越过端娘对着帐里的苏妙:“姑娘可起了?瀛洲台那边传信,晌午要请妙姑娘过去用膳呢,府里吩咐奴婢送些衣裳首饰来,给姑娘梳洗添妆。”
端娘头上缠着豆绿的抹额,原本面上还是温柔可亲的模样,听着这话脸上便是猛地一白,却也没说什么,只默默退了几步。m.xiumb.com
苏妙愣了一瞬,那婆子右手一挥,身后便已整整齐齐,依次进来十几个大小丫鬟,全都捧着满手的衣裳妆盒。
衣裳都是立时就能穿的成衣,一眼瞧去,不同款式,不同颜色,进了花园子花团锦簇,后头几个捧盒子的原不起眼,可那匣子一打开,分了三层,每层都是一套齐齐整整的头面首饰,金的玉的,珍珠宝石,闪的人眼花,更比衣裳亮眼了不知多少。
长脸婆子的笑意里又透着几分大户人家的矜贵:“也来不及现裁剪,只捡了这些成套的,姑娘先瞧瞧有没有合意的,府里也有针线上的人备着,若有什么不合身,立时就能改。”
唔,李府当真是大门大户,原来被送去见皇子前,还有这样的讲究?
苏妙带着三分赞叹,心下刚刚闪过什么,便又立即被眼前的五光十色吸去心神,起身上前,从衣裳到首饰,开开心心的一样样翻了个遍。
长脸婆子看她左右翻检的模样,便主动开了口:“依着府里这些日子看来,殿下像是雅致的性子,天儿又热,最好还是配这几件,素雅些。”
苏妙闻声看去,对方说的,是两条素白的马面裙,旁边的两件一套鹅黄底,一套耦合色,配着的头面都是珍珠的,的确是十分的清爽干净。
苏妙自个,其实是喜欢明媚鲜艳些的颜色,可叫对方这么一说,她也想起昨夜在瀛洲台里,七皇子的确是只穿着一件素色绸衫,身上也没什么富贵佩饰。
想起这个,苏妙也就准备答应了,可偏偏这时候,一直没声的端娘却忽的上前开了口:“妙娘听劝,投其所好这四个字你还不清楚不成?殿下好素净,你就不能按自个的喜好捡那艳俗的冲撞。”
偏叫她这么一说,苏妙反而来了脾气。
你苏端娘是个什么好人吗?说这话也一定没有好心,你说要素净,我就偏偏不能听你的!
“不成,这些清淡的都不衬我,我要这一套石榴红的!”
这么一想,苏妙便断然的开了口,不顾劝说,不光衣裙要穿最亮最艳,就连绣鞋,都要挑大红鞋面,挑尖儿坠着最大珠子的那一双!
当然,苏妙也不傻,衣裳都挑的艳,在首饰上就没敢堆太多,只指肚大小的红宝小花钗来了一对,后面插了一套的赤金红宝玫瑰簪,剩下的连一副镯子都没敢再戴。
长脸婆子原本还不满她这般自作主张,可等着苏妙穿戴妥当后,一时却沉默了,顿了一瞬,立时改了口风:“就定这一身了!腰身还有些松,拿下去叫底下再收一寸,剩下的都撤了,梅花,你留着,给姑娘好好洗漱了,再描眉上妆!”
苏端娘见自己阻拦不成,心下越发不甘,她年岁大些,亲眼看着苏妙长大,如何会不知道这天生的狐媚子,从来就是浓妆艳抹,反而更显风情?
只是如今已成定局,她也只好在这热闹里咬牙躲到了角落。
不说瀛洲台里只召了苏妙一个,只她额上带伤,这次显然不能跟着露面。
可她却还不肯走,耐着妒意听了半晌,见那婆子除了一句“殿下是爱素雅的,”就再没一句有用的话,这才按着还发晕的额角,默默瞧着苏妙装扮一新,前呼后拥的出了鸳鸯馆去。
苏妙压根顾不得留意阴暗里“好姐姐。”
留下的上妆丫鬟手艺很不错,见苏妙肌肤白皙,就没有上粉,只为她着意描了一双极标致的远山眉,又拿出一盒子海棠花色的莹润口脂,唇上只浅浅涂了一层,倒耗了不少力气挑出几点,点在了她的眼角面颊细细揉开,因那色泽极浅,便丝毫不显刻意。
清水出芙蓉,淡淡的嫣粉晕在肌肤里,仿佛梅花映雪,连眼角泪痣更平添几分婉转妩媚。
梳妆妥当后,改过的衣裙便也拿了回来,不单收了腰身,还垫着帕子熨烫的簇新,甚至顺便熏了香。
熏的是荷花香,淡淡的,只有行动见才能似有似无的闻到。
这一番折腾,时候就已不早,两个模样标致的小丫鬟左右伴着,一个打扇、一个擎伞,怕走急了出汗,一路都行的慢慢悠悠,不急不缓。
而等到了地方,苏妙就立时明白这荷香的缘故——
七皇子用午膳的地方,就在瀛洲台的荷香水榭里,十里荷塘,花香阵阵,正与她衣裳上的熏香相得益彰。
——————
淮州本就多水,最是适合养莲,李府种的又是品种上好的水芙蕖,花匠也精心,正是花开的时候,接天莲叶,映日荷花,原也是难得一见的风雅景致。
可皇子沈瑢却对眼前的景致毫不在意,向来最重仪态的端方皇子,此刻却歪着身子倚在飞来椅上,面无表情的偶然抬头,便在这盛开的美景里瞧见了擎着海棠纸伞的苏妙。
不同于沈瑢的漫不经心,她似是被这美景引去了心神,侧身倾在栏前,腰间用暗绯的衣衿束起,更显腰肢惊人的细,行动间嫣红的裙角翻飞,分明面容半隐在伞下,可只一抹身姿,便已美的惊人夺目。
一抹不该出现的变数。
沈瑢的眉间一凝,也站起身,自小的规矩教养早已融进了骨子,刻意的怠惰之态一放松,不自觉便又露出青松俊竹般的端正挺拔。
“姑娘,已到殿下眼前了,这花儿,你完事儿再赏不迟!”李府跟来的丫鬟看见了水榭里的沈瑢,再见苏妙还只顾探着身子去看鱼,急得催了起来。
苏妙也的确是真的开心,这样好的水芙蕖,莫说京城王府,就是淮州,也是难得一见。
她前路渺茫,还不知能再畅快几日,这美景,说不得就是她最后一次瞧了,眼下自然看的用心,只当是看一眼少一眼。
不过她还分得清轻重,被提醒后,持伞回眸,果真瞧见了七皇子正立在木栏前,似是在瞧她。
苏妙也不慌,反而粲然一笑,转身将纸伞交给丫鬟,拎着裙角,鸟雀一般朝着他奔进了水榭。
“殿下。”苏妙翩然下拜,裙角海棠铺在脚下,伴着幽香,开得烂漫。
她一路都走的留心,丝毫没有出汗的狼狈,现下跑动几步,也只是面颊红润了些,柳眉如烟,桃花入眸,眼角的一点泪痣都透着纯粹的雀跃与欢喜。
天地造化的美景,在她得天独厚的绝色下沦为陪衬。
一颦一笑,都是原本不该出现的绝世惑人。
半晌,沈瑢沉郁多日的面上,忽的露出原本的清润笑容。
“不必多礼。”他一抬手,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沈瑢其实并不喜这般过于惑人的妖媚女子——
但他喜欢瞧见变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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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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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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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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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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