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放学时,和蒲渝走在一起,冉溪都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两人踩着世纪之慢的步伐,来到了校门口。
冉家司机早在不远处等候着,冉溪瞥了眼,依依不舍地抓住蒲渝的衣角。
他抿唇:“我们……不要回家好不好?”
蒲渝听笑了,刚想回答,便看见一辆灰色的轿车渐渐驶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车窗徐徐落下,露出一副女人的面孔。
女人脸上的妆容精致,却不掩岁月留下的痕迹,老态尽显。大波浪卷的发型与西装革履的打扮将其精英气质完美衬托。
“妈。”
十几年来的精英教育与严厉的家教使他潜意识唤道。打招呼对他们家来说是一种必要的尊敬。
听见呼唤,冉溪吓得缩回了手,一脸怔愣。
要不要打招呼?
我要怎么办?
叫婆婆???
正当他心里慌乱不已时,蒲渝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轻声说:“来日方长,我们以后再聊,今天先回去吧。”
“记得好好休息,别想太多了,过去的事情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还有未来。”
冉溪犹如被宠溺的猫咪,乖巧点头,然后被蒲渝半推半就离开了。
蒲渝目送冉溪上了冉家的大奔后,再打开面前的灰色车门,入座副驾驶。
“他是谁?”蒲母将车窗关上,冷声询问。
“男朋友。”蒲渝冷声回答。
空间回归寂静。
原先就冰冷的气氛瞬间降至绝对冰点。
挂档声音响起,车子渐渐驶离学校。
蒲渝偷偷瞟了眼隔壁,想观察司机的表情。奈何蒲母全程面目表情,根本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一路上,车内寂静无比。
连收音机都没开。
蒲母向来爱好宁静,蒲渝早已习惯。但,他刚刚都说了那种话,母亲依旧没有反应吗?连个表态也没有?
……真是一如往常。
以往的孤独感猛然袭来,狠狠揪了一把心脏。不一会儿,一只萌萌哒的小狐狸窜入,围绕在心间,疼痛感逐渐被它舒缓,整个人陷入一种轻松的状态。
车窗倒映着蒲渝的笑脸,将窗外灰蒙蒙的陌生大楼一并掩盖。
这座城市,陌生至极。
虽然一定意义上,他在这座城市待了四个月,但这四个月里,他几乎都躺在医院,毕竟刚转校的第一天,就在学校发生了意外,被天花板砸了。
连这座城市的天空都还没认真看过。
车子驶入一栋公寓,母子俩下了车。
母亲刚走到电梯门前,电话响了:“李总?……是。……好的。……您放心,五百万的赔偿绝对能拿到。……就算进入诉讼阶段,我也有信心能够胜诉。……是的,您放心。……现在吗?好的,我一会儿过来。”
通话结束,蒲母看了眼儿子,正琢磨着如何开口,只见懂事的儿子先说:“您去吧,我没事。”
蒲母凝视着儿子,见他比自己高两个头,一时间感慨不已。
这些年来,她都把时间用在哪儿了?
为什么在儿子躺医院、生命垂危时她才幡然醒悟?
蒲母攥紧手机,向李总拨了通电话:“抱歉李总,我下班了。我们明天再约吧。”
蒲渝有些诧异,却得到母亲的一个微笑:“你刚出院,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母亲脸上的法令纹这么深的吗?
蒲渝看着母亲的脸庞,一时间晃了神。
回到家里,陌生的装修与陈设令蒲渝驻足在了玄关。
还是难以适应。
“你先休息,我去做饭。”蒲母将外套脱下,捋起袖子就走进厨房开干。
蒲渝眨了眨眼,踏进这间陌生的“家”。
没有父亲的家。
母亲和父亲离婚了。就在不久之前。
所以他才会跟随母亲搬到这座新城市来,转到那所倒霉学校来。
他原先难以接受,甚至闹脾气不想跟任何一方,想干脆独立,毕竟成年了。
但在母亲的苦苦哀求下,他还是选择了跟母亲这方。
母亲告诉蒲渝,她用了那么多时间与财力培养他,绝对不会就此放手,一定要看到儿子在律政界有一席立足之地她才甘心。
蒲渝坐在沙发上,看着母亲在半开放式厨房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其实离婚了也挺好的。
何必因为孩子而强行维持契约呢。没有□□,就算父母都在,也只是一种另类的折磨。
他在这种折磨下活了十七年,第十八年,算了吧。
放过自己,也放过父母。
所以,离了也挺好的。
只是往后的人生,他果然还是不想被母亲主导。
蒲渝沉思许久,打算向母亲摊牌。
他可能没办法为律政界做贡献了。
他想为音乐圈做贡献,守护小狐狸的梦想。
母亲虽然是个社会精英,非常能干,但仅限于职场。在家里,可以说是一无是处。烹饪对她来说比帮一个罪犯做无罪辩护更加困难,她所做的菜肴简直就是灾难。
蒲渝谢绝过她的好意,明明以前就不曾给他做饭,但母亲不知道抽了哪根筋,硬要亲自下厨给他做饭,说大病初愈必须吃家常菜补身体,还时不时煲一些乌漆抹黑的汤逼他下咽。
虽然蒲渝心里非常嫌弃,却还是把母亲的心意灌进了肚子里。
“下个周六我们去医院复诊。”进餐一半,母亲开口道。
筷子夹起绿油油的豆角,放进蒲渝碗里。
蒲渝看着那坨油菜,微不可察撇了撇嘴角。
然后夹起来,吃掉。
“嗯。”他应道。
母亲向来非常注重健康,常年保持有病就吃药,大病就要上医院。这下重病初愈,那得持续复诊至少半年她才能安心。因此蒲渝也不跟她计较。
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饭厅里只有碗筷敲击的声响。
蓦地,“妈,我不打算学法律了。”
母亲闻言,果不其然愣住了。
她盯着桌上的菜,不发一语。
“可能是我差点儿死掉的关系,我知道你最近有在做出改变。”蒲渝继续说,“但是,只有行为做出一点改变,我认为是不够的。”
“思想也得改变。”
母亲蹙眉,心里一阵说不上来的难受。
“我是你儿子,不是徒弟也不是傀儡。”
“不是你梦想的继承人也不是能够心甘情愿被你操控的提线木偶。”琇書蛧
“你和爸的事情,我不会再有意见。但是你们对我造成的伤害,尤其是年幼时期,我没办法忘记,也不可磨灭。”
“如果你觉得对我有所亏欠,我希望从今以后,能放我自由。”
说了一通,蒲母不由自主流下了泪水。
犹如决堤的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她一直以为,蒲渝既然是她生的,那她就有权利主宰他的人生。
她一直以为,努力赚钱养家,给他最好的教育,严厉监管他的学业,就是对他未来最好的铺垫。
她一直以为,只要和丈夫不离婚,他们感情早已淡漠这件事就不会伤害到孩子。
原来一直都只是她以为。
孩子要的,从来不是这些。
她将自己的童年期盼,全都强行押在了儿子身上。
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妈知道了。”过了很久很久,饭菜都凉透了,泪水都流光了,母亲才说,“妈对不起你。”
看母亲如此伤心难过的模样,蒲渝心里也一阵堵。
但得到母亲的谅解时,心情居然前所未有的舒畅,甚至喜悦。
“你的未来,你做主吧。妈妈再也不干涉了。”母亲说,“但你的命妈妈不能就这样放手不管,妈妈做不到,所以至少你一定要健康,一定不能违法,不要再像初中时候那样……”
“还有,一定要幸福。”
蒲渝抬眼,瞥了母亲一眼,垂眸。抓起筷子,为母亲夹了绿油油的豆角,沥了沥油汁,送入母亲碗里。
“谢谢你,妈。”
母亲含笑带泪,夹起那根豆角,吃下。
再难吃的菜,此刻也无比美味。
————
后来蒲渝向冉溪坦白家庭状况时,冉溪惊讶得不知所措。
原来这就是那道伤口里的真相。
“难怪你那么喜欢那个世界的妈妈。”冉溪揶揄,“还以为你有恋母情结。”
“你才恋母。”蒲渝失笑。
冉溪嘟嘟嘴,看着同桌,忽然想要抱一抱。
“啧啧啧,好腻歪啊你们。”荣嘉故意坐到他们面前的空座位,“我是疯了才自讨狗粮吃。”
“不想吃就滚。”冉溪理直气壮赶人,丝毫没有想要松开蒲渝。
“不是,我这不是有问题要问蒲学神嘛。”荣嘉将作业展示给蒲渝看,“这题怎么做?为什么我老是算不出答案?”
蒲渝昵了了一眼,仅仅一眼就说出了关键。
荣嘉:“……”
荣嘉:“请大神受我一拜!”
“好了好了,问完就滚。”冉溪将他的作业盖起来,迫不及待赶人。
“不是,”荣嘉看不下去,“你也努力学习一点吧,万一蹲班怎么办?”
伤心事被一语击中,冉溪一噎:“……我会自己看着办的。”
谁想要复读?
但要他努力学习,臣妾做不到啊!
想起什么,在赶走荣嘉后,冉溪压低身子,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蒲渝:“男朋友,之前的约定还算数吗?”
蒲渝一时记不起来:“什么约定?”
“就是我期末考分数过了三百就陪我玩道具的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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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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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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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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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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