瞻仰也向前迈了半步,近到井前时,她忽然停住,而后向巷口望了眼。
巷口昏昏暗暗连个人影也没有,整条巷子都静悄悄的,除了枯黄的败叶在脚下扫来扫去。
“瞻仰,快点跟上来啊,井口的法印马上就要合上了!”井下依稀传来观风月越来越弱的催促声。
就在瞻仰抬脚跃入井口的那一瞬间,恰好听见远处的天边响起了说话声,沉厚迟缓,震荡于整个夜空。
“咳咳!欢迎,诸位道友,不辞辛苦,不远万里,前来参与此次千年盛会,老夫,甚感荣幸,甚感欣慰!”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也随之响起。
瞻仰心道:“新奇,这次的千年盛会,竟然是弥疆子在台上操持。”
待她的人影全部没入,井口的法印也一同恢复如常。
想是井下这条通路不浅,心中默念了不知多少下,终于落到了踏实的地方。她还没等坐稳,下面传来一声凄惨的嚎叫。
“你们在我身上干什么?叠罗汉呢?!快起开!!!”
听到是观风月,瞻仰便立刻闪身跳了下去,站稳了脚笑道:“我说怎么摔着一点都不疼呢。”
观风月没说话,继续在那里哼唧,却听脚下猛地传来望烟雨的哀嚎:“手!手手手!小师妹踩我手了!!!”
瞻仰这才恍然大悟脚底下的柔软,赶忙跳远了道:“对不起对不起二位师兄!”
在这两个人的哀嚎声中,瞻仰捏了张明火符,送入头顶,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很明显,这下面是一个凿出来的洞,四面墙壁都是泥土或者石壁。唯一不同于普通井的地方就是,有一条延伸出来的通路,往深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通向了哪里。
看了一会儿,身后的两个人也爬了起来,揉胳膊揉腿地凑到了那条通路前。
“别说,深井君挖坑的手艺还挺好。”观风月探出半个脑袋,手一挥道:“我在前面带路,你们跟上。”
于是,三个人各捏了张明火符前赴后继。
这条通路不算太长,瞻仰默默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是从烟霞路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这样的距离。
观风月在她前面突然停了下来,向身后一挥手:“等等!别走了。”
望烟雨举着一簇火光走上前来,“咦?是条岔路。两条路,长得都一样,走哪条?”
将那两条路的入口探了探,观风月向左一挥扇道:“我选这条!”
望烟雨笑了笑,向右一指道:“那我选这条!”
而后二人纷纷注视着瞻仰。
瞻仰却凝神不语,两指间火焰骤灭,一起一落间已然换了两张明黄。她默念了一段诀咒,手臂向上一扬,那两张明黄便乘风而起,顺着观风月与望烟雨的目光,分头向那两条分岔路飞去。
观风月为此表示赞叹:“嘿,这个方法好。”
望烟雨瞥他一眼:“哼,马后炮。”
观风月急道:“不是,你说我马后炮,你呢?”
望烟雨慢悠悠回道:“我?反正我不是。”
观风月却越说越急,“欸我说,今个一早我就发现你看我不顺眼了,平白无故的,我哪儿惹到你了......”
望烟雨双手一摊又震惊又无辜道:“是吗?没有啊。”
观风月:“怎么没有?就......”
两个人便犯了老毛病一言不合又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
吵到两个人口干舌燥干干咳了起来,观风月突然抬起头问:“你有没有觉得哪儿漏风了,怎么一阵阵冷飕飕的啊......”
“是啊,怎么风还越来越大,我的口袋怎么也冷飕飕的呢......”望烟雨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摸身前,却发现他的那个口袋正不受控制的,前赴后继的,疯了似的飞出一张张明黄。
二人往那些符箓飞奔的方向一看,“我的天啊!瞻仰,你这是在做什么啊?!”
此时,瞻仰正挥舞着那些明黄,纷纷送入了前面的两条岔路中去。挥到一半,两手空了,急道:“追踪符,还有没有了?”
望烟雨一摸空瘪的口袋,顿时泪如雨下,“小师妹,你这是在打劫啊!”
瞻仰闭着眼皱着眉顶着急躁的一头大汗念道:“不行啊,不行啊,不行啊,这样下去不行啊......”
二人瞧她面色和状态甚是不好,好似有一根弦随时都要崩掉,颇为担忧,正要上前盘问,只听瞻仰暗暗嘀咕一声:“啧!”
就在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风声呼啸。又惊又奇间,二人纷纷回头去望。
一回头,就从他二人正对着的那两条岔路中,突然奔涌出两排不知竟有多少张明黄累积而成的风墙,迎头将他二人拍在地上。
观风月从那一堆明黄中探出一只颤抖的手,“谋财,还害命啊......”
三个人各自缓了一阵,此刻都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那一堆明黄之上。按照瞻仰先前试过的办法,二人也策了数张符箓前去探路。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还是被看到的那些画面震慑住了。
望烟雨收回微微颤抖的手,惊道:“这,这是人力所能及的事吗?”
观风月亦是如此,“这些地下通路简直比蜘蛛网还要密集!”
望烟雨:“我以为,这两条路前面无非就是还有两条路,谁知道两条路前面还有十条路。我以为,这十条路前面无非就是还有十条路,谁知道这十条路前面,竟然还有一百条路一千条路!一千条路前面还有一万条路!”
观风月:“更恐怖的是,这些通路都彼此相连,环环相扣,看似一条路,实则永无尽头。”
望烟雨:“这不是蜘蛛网,这是天罗地网!”
观风月折扇展开在面前痴痴的看着也不送风了,“这深井君,究竟什么来头?”
望烟雨寻思了一会儿,道:“我现在想的是,前面这两条路,无论我们选择哪一条,结局都是一样的。井上,我们已然回不去了。要么,兜兜绕绕之后,回到原点。要么,一条道摸黑走下去,困在中途。或者......”
“或者,走上个十年八年,甚至更久。”瞻仰幽幽开了口。
观风月折扇“哗”的一声紧闭,“或者,留在这里,永远。”
听到这里,望烟雨悄然留下两行眼泪,“这么些年,我为何只搞出来一张通行符啊......”
观风月也是两行眼泪,“你才是马后炮啊,你再搞一张出来不就好了吗?”
望烟雨眼泪四行:“可是现在来不及了啊......”
观风月眼泪十行:“那也比坐在这里等死好啊......”
说着说着,两个人顿时抱在一起痛苦哀嚎:“啊啊啊啊!不想死啊!还没活够呢!啊啊啊啊!”
声音震的相当刺耳,瞻仰一边抠耳朵一边道:“真是的,两个人加一起活了都十几万年了,够本了......”
二人根本听不见,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个人,面对生死为何如此镇定,便擦干了眼泪去瞧。
却见那个人就坐在旁边,左手心好像端着什么东西,还有微微声音响动,而她本人正盯着那个东西看得聚精会神,滋滋有味。
瞻仰盯着手心突然“哈哈哈”笑了起来。
二人凑上前一看,瞻仰的手心里是一张明黄的符箓,符箓上显现的是一副生动的画面。
葫中天外高台上,满头白发的弥疆子托着沉重迟缓的脚步一步一步挪了上来,晃晃悠悠定在中间,微微笑着对台下道:“感谢,能大,能二,两位兄弟,刚才带来的精彩表演,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鼓励他们!”www.xiumb.com
静了片刻,台下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甚至还有倒彩声。
对此,能大能二胡子一吹,便悻悻的收拾台上的刀枪棍棒,跺着脚往台下走。
弥疆子也很镇定,看了眼台下正在候场的下一个表演组,继续微笑着开口道:“好,下面请欣赏,来自......”
说到一半,弥疆子眼一闭,站着打起了呼噜,打的是震天响。
台下人群强忍着扔鸡蛋扔菜叶的冲动叹道:“又来了!”
过了一会儿,能大能二又纷纷跑了回来,扛着鼾声震天的弥疆子奔下了高台。
瞻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望烟雨:“行啊,竟然留了子母符在会场。”
观风月盯着瞻仰的手心刮目相看,“我这还有花生,要不要?”
三个走投无路的人便围着瞻仰的手心磕起了花生。
花生磕完了,不伦不类的节目也演了不知道多少个了,数不清被架着下高台多少次的弥疆子又重新走上了高台。
弥疆子微笑着道:“啊,感谢,上一个精彩的节目。按照千年盛会的惯例,下面呢,就是大家最期待的一个环节了。啊,大家猜猜,是什么呢?”
台下人群兴致不高,纷纷打起了哈欠。
弥疆子继续微笑道:“啊,猜对了,大家真聪明,就是抽奖!那今次盛会的奖品,是什么呢?”
台下人群敷衍的摇了摇头。
弥疆子笑道:“猜不到吧,竟然是可辟邪除祟,防身护体,极其珍惜难得,老夫耗费了数月心血,亲手缝制的......”
听着震耳的呼噜声,瞻仰忽然记起了很久远的一件事,慢慢从袖口摸出一个物事。
看见那个物事,观风月脱口而出,“师父的,五岳真行图?”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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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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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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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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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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