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可以重回班位,那说明,凭借着第五东方自身的卓越条件,等待着他的,定然是锦绣光明,仙途坦荡。而尊为六界之主这样无尚崇高的地位,肯曲尊折贵,亲自加以劝说邀请,也充分印证了这一推测。
然而,第五东方却迟疑了。
他来的路上早已分析了各种可能性,此刻听到这句邀约,他并没有表现出急切与渴望,而是陷入某种难以解脱的愁思中,沉默,沉默,再沉默。偌大的云集殿中,没有人再问话,也没有人再答话,寂静的有些可怕。
寂静之中,双方也不知究竟僵持了多久,帷幕后终于忍耐不住,沉沉叹息了一声。
第五东方恍然回神,低眉颔首,道:“天尊,臣有负厚望,臣......”
帷幕后抢先道:“你的心墙,被攻陷了。羁绊枷身,故地沦陷,使你寸步难行,走不出千万里。”
第五东方眉间深蹙,无力地放弃挣扎,紧闭双目,“臣,有罪。”
帷幕后静匿片刻,道:“你来看。”
话音落地,第五东方只觉面前现出一道白光,霎时展开一卷盈盈发亮的卷轴,缓缓向两边分开,内中散落着着大大小小的六界分布图。在这幅图中,整个形势黯淡无光,夜幕低垂下混沌又萧瑟。而在一片他所熟知的领域中,寸草不生的腹地中心,唯有一点星光,微微渺茫,沧海一粟,却丝毫不畏惧漆黑所带来的恐惧,像一颗崭新跳跃的心脏,正熠熠生光!
第五东方看着那一点星光,浑身上下止不住地战栗,“这星光图......”
帷幕后道:“没错。这是你的星光图。这万年来,下界追随你的信徒,早已散尽,漆黑一片,暗无星光。可就在昨夜,就这片沙漠中,有人为你重新点亮了一份生机。我需要你要明白的是,信徒之所以愿意追随你,仰望你,成就你,并有可能这一生,都活在自以为有你的庇佑之下,有了这份信仰,他们可以生活得更加美好,内心也会变的更加得富足。然而,大多数人,抱着这种期许就十分知足了,能不能够与这份仰望真情实感地生活在一起,已经并不是那么重要。我知道,你心有不甘,意有不平,得之不易,弃之不舍。但我更需要你明白的是,信徒千千万,你若取一,便有千千万万个灵魂,千千万万个数不尽的夜空,都要因你而黯然无光。你,可都明白?”
说这番话时,第五东方对着图上那唯一的一点星光,颤抖着手臂想要去触摸,可就只是一道虚无的光,什么也感受不到。
过了良久,未等来他的答复,帷幕后又是一声叹息,道:“三天,我只给你三天的时间。”
第五东方整个人定在原地,不可置信地抬起眼帘,向帷幕后投射出一股星光。
“天尊,臣......”
帷幕后斩钉截铁道:“但若三天以后,你不能及时出现在云集殿,我便认为,是你自愿放弃重回班位,我,也绝不会再强求与你。取一,还是舍千万,只在你第五东方的一念之间。”
第五东方仍是不敢相信,久久不能平复。待他终于镇定下来,向帷幕后庄重作揖还礼,道:“多谢天尊抬爱!”
说罢,起身一抖下摆,缓缓退后几步,转身大步走出了云集殿。
走出云集殿,一路上被不少熟悉的面孔认出,他被天尊召见的消息不胫而走。众神都是人精,不难猜出天尊的用意。在与第五东方撞见的时候,便喜笑颜开,纷纷上前道贺,表示由衷的祝愿。他没有闲心应酬,一一点头而过。路过南天门时,正要跳下云巅,太白星君又及时跳了出来,再次成为了拦路人。
太白星君横扫拂尘,道:“风神留步。请听老夫一言。”
第五东方拨走拂尘,道:“我还未回归班位,风神二字,使不得。”
太白星君愁容满面,道:“那风神你更不能在此时下界了。风神之位难得空缺,你这时候补上去,便不会有任何后顾之忧。但你若执意下界,这其中若是有任何变故,岂非罔顾了天尊的一片良苦用心?”
第五东方思忖一阵,道:“天尊虽继位不久,但极为惜才,高瞻远瞩。其不论是气度、筹谋还是胸怀、城府,可谓超群卓绝,冠古绝今。世人多有微词,但我看来,六界之主,实乃名副其实。身为臣子,亦当感恩戴德,岂有辜负之理?星君且宽心,只需三日,我去下界处理一些事情,三日后,自当会向天尊负荆请罪。”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满天仙神谁不了解第五东方为人。他决心要做的事情,别说十头牛,就算是十条龙也拉不回。因此,太白星君只能沉沉地叹了口气,不住摇头,抖了抖与他同样苍老的拂尘,无力道:“罢了罢了!”
第五东方微微颔首,什么也不再说,便头也不回,义无反顾从云巅之上纵身跃下了人间。
从云上跃下的这一路,他的心路历程已然不得而知。只是迫降的速度尤为迅疾,有如夜幕中划过的流星,一个眨眼,就来到了沙漠中的那座城池上方。
此时正值夜深,热气不再蒸腾,地表不再滚烫。
然而,城中却是红光一片,热火朝天,放眼望去,到处是暴烈的火焰,燃烧了房屋,推翻了城墙,肆虐的火海中,无力的挣扎,痛苦的哀嚎,撕心裂肺的惨叫,越向城池方向靠近,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交织着另一股肆无忌惮的煞气,越是猖狂!
那个画面甫一跳进眼底,第五东方忽觉大脑空白一片,心跳似乎骤然停止,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他极力克制,强定心神,在急速靠近城池上方的同时,已然辨不出城内的混乱景象。火海滔天中,众人哀嚎的声音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一阵清亮的铃音,时隐时现,忽明忽暗,忽远忽近。
听到那阵铃音,他的心又重新被唤起,毫不犹豫,追着那个铃音的方向奔了过去。
城内燃烧的正是幽冥鬼火,若以风加以克制,火势非但不灭,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他只好召来一片雨云,结合自身法力,尝试着淅淅沥沥地降下久违的甘霖。
在这场特别的雨中,雨水一点一滴地拍打火焰,火势很快得到了控制,城内的景象开始变得明朗。
视线所及,遍地尸骸与残骨,面目狰狞地散落四处。雨水拍打之下,血流成河,腥臭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昔日繁华鼎盛的一座盛世,俨然变成了一座诡异可怖的空城!
而进城之前,那阵清亮的铃音,正在剧烈颤抖,发出了一阵近乎痛苦的铮鸣!
第五东方当即收回唤雨的决咒,凭几分意念抛出随身那杆紫毫,追着那阵铃音越靠越近,心跳也随之加快,一度要跳出嗓子眼。
那杆紫毫先行一步,探测到了那阵铃音所在,也强烈感受到了其身前正围着一股极强的阴煞之气,遂毫不犹豫,当机立断给予凌厉一击,同时飞速前往。
在第五东方赶到时,那股阴煞之气已然趁机逃离,然而,那阵铃音的主人,却软绵绵倒在了黢黑的血水之中,人事不清。
而更令他难以呼吸的是,清泉身体内似乎有一个影子,正要跳出她的身体,时隐时现,虚无的即将消失不见!
第五东方将清泉整个人抱在怀中,任凭雨水与血水沾湿,一只手几乎控制不住的颤抖着,贴在她的胸前,源源不断暗渡真气。面色白的像纸,身体冷的像冰,整个人抖的像是山崩地裂了一般,就快要撑不下去了。
这时,清泉缓缓睁了眼,眼中的星光再也不似昔日灿烂,抖了抖嘴唇,勉强露出一丝笑意,虚弱道:“大叔,你回来了?”
第五东方掌心不停发力,哽咽道:“留口气,别说话......”
清泉目光无力的向下挪了一丝,苦笑道:“大叔,我,学艺不精,给你丢人了......朱雀鹑火,食我魂魄,怕是,没有来世了......”
第五东方眼前一片模糊,颤抖地吐出几个字,道:“不管这一世,还是来世!我只要你,在我身边!”
清泉:“大叔,有你这句话,足够了......你先,先听我说......”
她在说出这句话时,气息已然极其微弱,几乎不可闻。第五东方颤抖地喘了几声,暗渡真气的同时,抖着身子将耳朵贴近她唇边。
清泉无力抬起苍白的一只手,颤抖着拂向他的面颊,气息微弱叮嘱道:“大叔......认识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我喜欢这里......只因为......我喜欢你......我已经很满足......我不要......你的任何承诺......答应我......最后一个请求......”
第五东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面上已然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血水还是泪水,只不住地摇头,收回暗渡真气的那只手臂,将她一把揽进了自己的怀中,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恨不得将她揉进心口。xǐυmь.℃òm
清泉眼角划过一行晶莹的泪水,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附在他耳边,温柔地道:“大叔......这些百姓......帮我还魂......等我......归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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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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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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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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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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