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应对,不回答,一笑了之。
绿纱女子笑的春风和煦,什么也不说,只与第五东方四目相对。第五东方自觉没趣,讪讪道:“吓坏了吧?我跟你说,其实啊,我早上看见你从我门前经过,自打我看见你的第一眼起,就觉得此女子骨骼清丽,绝非尘土间人,那九重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因此,我便在心里为你作画一幅,怎么样,感动吗?”
绿纱女子:“······”
第五东方甩着那一头炸裂笑了阵,见对面之人无动于衷,仍是觉得无趣,暗中不耐烦嘀咕了几句,干脆放弃了狂浪,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要作画,你便站好了,不要动。待我收笔盖印,拿着赶紧走。”
面对第五东方的不耐烦,绿纱女子情绪未有丝毫波动,笑盈盈道:“那就先谢过第五先生了。不过,小女还有个请求。”
第五东方将鼻尖在嘴里蘸了蘸,用口水润湿了以后,提笔落在纸上,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绿纱女子整理一番身上的衣物,微扬起头纱,前后探出脚尖相看,道:“这是我平日最喜爱的一件衣衫。听说第五先生画功了得,不知可否能将我这身衣衫,和我脚下这双鞋子,也好好描摹一番呢?”
第五东方打着哈欠,顿时泪眼模糊,拼命眨了眨眼,意图扫清困意,不耐道:“别那么多事!画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哪有那么多功夫,你没看到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吗?”
果然如此。方才,为削弱这城内阴魂的煞气,第五东方耗费了大把的内力与真气,降了场雨,才渐渐熄灭。眼下,来了后劲,内力消耗的同时,掩不住的疲惫与困倦,只想尽快搪塞了事,打发绿纱女子走人。
因此,右玄羁暗中放箫声低吟沉缓,令那绿纱女子静静候着,等待他再次发号施令。第五东方急躁地挥毫泼墨,已顾不得许多细节,大笔一挥,行云流水。与此同时,右玄羁唤身后的了空做好准备,随时绕道敌后防线骚扰。
第五东方大手笔作画时,已经接连打了数十个哈欠,困意连天,就快支撑不住了。最后,提笔一勾,墨色横飞,利落别于耳后。而后,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一方印章,对着面前画作抬手落下。
就在那印章下落的一瞬间,右玄羁策箫声陡然急转,那绿纱女子当即冲了上去,捉住第五东方的手腕,尖声叫道:“第五先生,你看这头纱缺了一半!”
第五东方手举在半空,盯着画面翻了个白眼,“胡说八道,哪里缺了一半?我看你是缺心眼!”
说罢,提印章向画面之上扣去。
绿纱女子扯着嗓子眼咆哮道:“明明就是缺了一半!你这给我画的粗制滥造,退钱!”
一听“退钱”二字,第五东方挤了挤干涩的眼泪,挤出一排眼底粗糙的皱纹,酝酿了一阵,道:“别退钱,不就是几笔的事吗?不差这点墨水!来,我这就给你添上!”
说着,重新提笔,张口在笔尖吐了三口唾沫星子,在那幅画作之上画蛇添足,强颜欢笑,委曲求全。
添了一大片绿色,头也不抬,自顾自道:“这回够绿了吧?啊?”
举在半空的那只手顺势向画上扣去。没想到,却是五根手指戳了上去,直接掏出五个窟窿眼。第五东方看着空空的掌心,匪夷所思道:“印呢?人呢?”
抬头一看,依稀在远远的巷口处顺风扫出一个绿色衣角,第五东方当即甩手丢了那幅画作,直奔那处巷口而去。可没等御风飞走,只听反方向传来一阵惊惶恐惧的嘶吼,尖叫连天。
“调虎离山,声东击西。”
第五东方低声骂了几句,几乎不做犹豫,扭头向反方向赶去。
在印章得手之后,右玄羁策箫声送那绿纱女子原路返回,拾起打翻的水盆,权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扭头往门内归去。
右玄羁指尖落定,睁开眼的瞬间,瞻仰正握着那枚印章来回相看。右玄羁抽走桃萧,盯着她托在半空的那只空手心,用桃木箫轻轻点了下,道:“酸吗?”
瞻仰正对那枚通透的白玉印章看的出神,甫一听他这句话却反应不过来,奇道:“酸?怎么会是酸的呢?莫非你尝过了?”
右玄羁:“······”
瞻仰自说自话,后知后觉,发觉端着的那只掌心空了,于是收回身前,两只手拖着那枚印章看。
右玄羁静静观望了阵,道:“看出门道了吗?”
瞻仰无奈叹息,又反反复复看了几眼,将那枚印章塞入右玄羁手心,“你看看吧。这是仙界神器,你应该比我有发言权。”
印章落入右玄羁手心,瞻仰愣了阵,疑道:“你总盯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字还是有花?你倒是低头看一眼啊。”
右玄羁:“此物名为'五方印',乃是第五东方为神时,起草奏章,批阅公文,下达指令的官印。”
瞻仰:“我还以为是什么呼风唤雨的厉害法宝呢。等等,五方印,难不成,是第五东方印章的简称?”
右玄羁定定回望着她,笑而不语。看来第五东方这人长得潦草,物也跟随着主人一块潦草。
瞻仰想了想,道:“这印章你拿好了,帮我盯着周围环境,我去去就回。”
她正要召符念诀,右玄羁抢先道:“此物虽不能呼风唤雨,但历来属于天界所有,因此自身充斥着精纯阳气。对于阴阳参半的凡人,或是阳盛阴衰的玄门中人,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排斥。你若执意强行潜入其神识,极有可能遭受反噬。后果,想必也不用我多言。”
瞻仰虽说这些年“移花借目”过许多人事,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泥里长的,男女老幼,鸡鸭鹅狗,却唯独没有接触过九霄云外的物事。像碰到此番第五东方下界干预人间俗世的棘手状况,她也是头一回遇见。虽然右玄羁平日不靠谱,但听他给出的这几句忠告,也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
但目前为止,她确实也没有更妥善的办法。思来想去,还是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冒这个险。
正思量间,右玄羁适时插话道:“办法倒的确有一个。”
瞻仰眸光一亮,“你说。”
右玄羁先不回话,而是将手心那枚印章端正搁在地面,正正当当摆在二人中间,抬起眼帘,沉冷的眸光锁在她眉目间,向她身侧微一扬手,探出掌心。
瞻仰看了看他不怀好意的掌心,心下了然,道:“莫非你想趁火打劫,占本行者的便宜?”
右玄羁淡然道:“我这不是逼迫,一切由你自主选择。你可以不牵。但是,只要有我在,'移花借目'你也休想冒险闯入。你也可以选择试着牵一牵。若中途有任何变故或是不测,我与此物同宗同源,既可以助你脱离险境,也可以从中抗衡与阻截,有我在,定能护你安然无恙,一路周全。”
不得不说,瞻仰确实动摇了。她在意的,不是无恙与周全,而是安然下书写的结局。右玄羁完全有能力协助她一路走到底,弄清这枚印章所观的世界,第五东方经历的遭遇与重大转折点。弄清了背后,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她看着右玄羁红润的掌心,修长的五指,手心的清晰纹路,缓缓抬起手臂,将自己的手掌探了过去。手心对手心,中间留有一道空隙,犹如横沟跨越银河边际,始终交集不到。她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回想。ωωω.χΙυΜЬ.Cǒm
她的这只手,可是连猪蹄子也没有牵过啊!
而右玄羁这只手,怎么看怎么让她觉得,竟然比猪蹄子看着还要可怕呢?
瞻仰急的汗如雨下,挣扎了相当之久,右玄羁自然不肯坐以待毙,沉沉的道:“想不到,上天入地,万夫莫当的瞻行者,还有怕的时候。见识了。”
瞻仰登时怒发冲冠,“怕的是你!”
当即召来一张明黄抛入空中,化作一缕轻烟飘向二人中间那枚印章,戟手念诀的同时,另一只手沉沉落入右玄羁悬空已久的掌心。
诀咒甫出,瞻仰突然萌生一丝悔意。她的手心与右玄羁的还是隔了一道空隙,心道:“我自己也可以!”
意念刚潜入那枚印章的天地中,只觉她往回缩的那只手突然被攥住了,紧紧的,不留余力的,将她纤瘦的手掌用温暖包裹着,簇拥在她身后,一同潜了进去。
瞬间,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那枚印章所见的世界,黑漆漆一团,仿佛世界毁灭一般,没有天与地的区分。混混沌沌,无声无息,又好似天地孕育之前,只等开天辟地一道利刃斩下。
依稀间,仿佛有人听到了混沌之中那团影子的召唤,伴着从遥远的远方,传来的一阵阵清脆沁凉的铃音,悠悠飘向漆黑无边之中,从上斩下一丝裂纹,纵深劈开一方新生的天地。
沉睡中,有个影子被这阵铃音惊扰地倒抽一口寒气,极为恼怒不悦地低声咒骂:“又是哪个不要命的蠢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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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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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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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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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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