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黢黑煞气后,少年兴许肚中憋了几千年的怨与恨,逮着个“狗屁不是”,便旁征博引、由古及今,大侃特侃,犹如滔滔江水奔泻千里之堤。
很不凑巧,瞻仰身为“狗屁不是”之一,听了少年这席话,心中不大赞同,却也并非万分不赞同。她只是将就着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不附和也不反抗。
少年一往无前,继续批判:“靠竹子的这位恶心鬼,你不属于这个恶臭肮脏的人间。天上飞下来的吧?”
瞻仰侧目而视,这才留意倚靠着两根交叉绿竹,摆出一副极高难度既瘫软歪斜又风清骨正,一种前无古人姿势的右玄羁。
右玄羁似困乏不忍,频频打哈欠排解无聊,双目似睁似闭,懒塌塌道:“一点也不可爱。”
那少年显然被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对白震住了。不必想,煞气后定是恼羞成怒,激愤难当。下一句便要破口大骂“恶心鬼”!
却听那少年阴邪一笑,反讥道:“神仙又如何?下界水深火热,又蒸又沸,却被天上老太爷们当作热洗脚水,意图糊弄了事。先废物利用装盆泡脚,嘴上嚎几句'哎呀妈呀,烫死了烫死了'装模作样,洗完了再将脏水向下界随手一泼,循环利用,继续坑害。两全其美,皆大欢喜!说不定,泼完了还不一定比从猪圈里找个拱烂泥的要洗得干净!依我看,什么六界之主?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儿,任用选拔人的眼光还不及头“哼哼唧唧”拱烂泥的。传闻果然如此,就算再修炼个一百万年,仍脱不掉那一身吃奶味的开裆裤!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
瞻仰心道:“得。还不如地下跑的'狗屁不是'。”
右玄羁望着那团煞气,面上不动声色,右手从身后薅了把嫩竹叶,攥在手心反复搓揉,定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狷豪迈的笑声回荡林间,以一种风扫旷野之势荡开,直震地林间青竹微微摇颤,嫩叶黄叶残叶四下纷飞,伴着凄冷寒风漫天萦绕盘旋。
那少年不难察觉外界变化,藏不住的一丝慌乱:“恶心鬼,你笑什么?”
虽说与右玄羁不清不楚斗了几万年,瞻仰心知他性情古怪来去如风,净爱做些让她匪夷所思不可理喻之举。但任她言语讽用脚踢鞭子抽,只管疼了见好就收,从未与她红过眼翻过脸,闹过一次脾气。
眼下,这少年“出口成脏”,将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众同僚们,包括其本人在内,贬的一无是处一文不值。而这笑声,超乎寻常,癫狂魔怔,不难理解为“我已被你成功激怒”。
大战一触即发。
瞻仰砸过天摔过地,自然不怕闹事。但此地距身后民居相距过近,她仍是心有余悸。正寻思着要不要上前劝慰他几句,只见漫天缭乱飞叶霎时间定住,在竹林上空定了眨眼间隙,又顷刻间遥遥坠坠翩然落了地。
清脆落雨中,右玄羁摊开掌心,轻轻送出一口气,一行竹叶随风散去。脚下稍靠后一点,腰身直起,向煞气后道:“一点不可爱,你这番评判很是新颖出奇。我会将你今日这番说辞,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向天上那位'开裆裤'带到。”
少年:“······想吓唬我?六界之主又如何?老子不怕他!”
右玄羁冷笑:“那你在怕什么?”
少年怒道:“怕什么?老子什么也不怕!”
右玄羁:“好,既然你什么也不怕,那便让开。”
少年:“做什么?都别动!我警告你们,再向前靠近一步,我就与你们同归于尽!”
右玄羁滞了脚步,阴沉着脸不语。瞻仰道:“胡闹。我们要你的命做什么?只要你退开,让我收了你身后这只魂魄,不管你是给耗子当老大,还是房顶偷鱼干,只要不为非作歹,天大地大,随意。”
闻声,煞气后一时沉默。过了片刻,有些不可置信追问:“难道你们不想捉我?”
瞻仰被逗笑了,“捉你做甚?”
少年:“邀功请赏,晋升阶位,增加威望,就如同所有的玄门中人一样,见一个灭一个,还是其他,什么都好?”
瞻仰:“勾魂摄魄就够我吃一壶的,我可不想再给老太爷做奴隶。回到家中还得鞍前马后伺候着,做牛做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忒累。”
少年:“······”
瞻仰:“既然你也瞧不起我,不想与我凑合日子,那便退去。咱们一拍两散,两厢欢喜,岂不畅意?”
那少年明显被动摇。只不过片刻,厉声呵斥:“玄门中人阴狠狡诈,谁知这是不是权宜之计,哄骗于我?今日无论如何,就算你说破了天,也休想靠近我身前半步!滚开!”
瞻仰无奈叹了口气,耐着几分性子道:“你在竹林外设下禁制,又跟堵墙似的守在这,无非是想要守护那具白骨未完成的心愿而已。现如今,那具白骨要等的人已归来,何苦自己又深陷另一道执念之中,无法自拔。”
少年急不可耐沉声吼道:“还在骗我!”
瞻仰不理会,向旁侧的右玄羁递了个眼色。右玄羁心领神会,洞箫于五指间盘转一圈,唤起一道耀目白光,投射出个影子于地面。
被洞箫所困的那个人影,蓬头垢面,全身上下残破不堪,刀剑所砍枪戟所刺,伤痕累累血渍凌乱。如此突兀现于面前,饶是久经历练者,初次见仍不免揪心蹙眉,一阵说不上来的刺眼。
煞气后妖少年发问:“哪里来的讨厌鬼?什么意思?”
听闻“讨厌鬼”这个字眼,被放出来的鬼少年先是凶恶望向煞气后,而后向四方天地查看留意。待察觉到几分熟悉之感,顿时一惊,瞪向右玄羁,面上又是诧异又是骇然,生怕再被他困入手中法器,脚下便不自觉向后退避。
瞻仰怕他再次逃离,忙抬手唤道:“回来。快回来。你的祖母还在这后面坐着等你呢。”
“祖母?”鬼少年愣住,看看煞气,再看看瞻仰,不可思议:“已过去五百年,祖母应该早已埋入黄土。怎么,怎么可能还在这等我?”
正要解释,煞气后颤声询道:“讨厌鬼!你姓甚名何?”
鬼少年闷声道:“姓名?我不知道。自打我记事起,祖母便一直唤我笋生。说是,我出生那天,门外春雨浇灌,竹林中春笋一夜间破土而生,遍地青嫩。自此'笋生、笋生',唤了我十四年。祖母说,这个名字虽然土,但皮实好养。这个世道乱,人心如狼似虎。希望我能够像青笋一样,一阵春风一场春雨,随便扎进哪片泥土,都可以譬肩参天古树。”
听罢,妖少年颤着吐出一口气,不住念道:“笋生,笋生。讨厌鬼,是你了,没错了。我等你好苦······不,你祖母等你好苦。”
鬼少年脚步匆忙,不禁朝那团煞气逼近,急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祖母,我祖母在何处?”
闻声,如团漆黑烈焰蒸腾于众人面前的煞气,随阵清冷的夜风透出一丝缝隙。模模糊糊之中,有个人影定于其中,掌心缓缓向两侧拨开,云雾渐渐随风离散,顷刻间分崩离析。
视野开阔处,一个身形单薄的少年垂首而立,黑布衣黑长发黑眼睛,于繁茂遮天的竹枝阴影下,缓缓抬起了眉眼。那一眼,眸光漆黑透亮,干净无杂,望着你的双眼时,像只不问世俗的孩童,敏锐而又单纯。
鬼少年与妖少年对视良久,同样两个单薄的身影,同样瘦弱而又倔强的脊背,瞻仰在外围看着,心底竟生出一丝不忍。不知道哪根弦崩了,眼前浮现一个陌生而又熟悉的画面,某个角落隐隐作痛。
鬼少年道:“你,你是谁?”
妖少年回道:“我?我就是我。”
鬼少年又道:“你,你为何守在这?”
妖少年凝眉想了想,不知为何笑了,道:“我,可能只为了守着自己罢了。”
鬼少年捉摸不透他内心,询道:“你方才说我祖母在这,人呢?”
妖少年错开一个身位,闪到一侧,亮出身后一具干柴嶙峋的森森白骨。
之前从江湖术士策追踪符得来只言片语,“漆黑丛生处,躺着扎马步”。听来荒唐无比,事实上亲眼所见,更为无比荒唐。那具白骨不是直楞楞站着,也不是歪歪扭扭躺着,没有任何支撑点,坐下悬空,身子向后微微倾斜,双腿弯曲,足下沾地。打眼一看,当真是“躺着扎马步”。
鬼少年一惊,万分不解,“这,这具白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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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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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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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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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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