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磐石村曾有一男子与蒲苇村一女子互生情愫。二人海誓山盟,非君不嫁非汝不娶,不顾双方父母反对,在一个花好月圆之夜私定了终身。
在那个年代,男女未婚嫁之前,私下相会被视为逾矩,种种礼数防范相当森严。即便是宽松少许,也只准许中春之际方可短暂相见。不然,更别提肌肤之亲、拉手说笑,连偷偷从墙缝中看上一眼,也会被众多正儿八经人士嘲讽贱骂。就连其亲生父母也不例外。
男女之间这种超越传统、自由无束的行为,被世俗冠以十恶不赦的罪名:淫奔。
对此,瞻仰深有体会。她什么也未做过,就被人破鞋来破鞋去,整日骂个狗血淋头。可想而知,这对男女如此超俗前卫,定也不会安生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二人不堪世俗偏见与压力,择了一天月黑风高的夜里,私奔了。当然,天下本无密不透风之墙,二人才逃至河边欲登船逃离,却发现河东西两岸,早已围了众多乡民。众乡民手中高举火把,目光阴寒不带一丝温度,声声讨伐,誓要棒打鸳鸳。
二人山穷水尽,进无可进,退无可退,跪地求全,声泪俱下,根本毫无转圜余地。就在被生生拆散的一瞬间,对人间再无留恋,便抱在一起投入了河水之中,以死明志。
后来的事,便好猜测了。这对男女双方父母于心不忍,为使一对灵魂得以安息,这才将二人合葬一处。
前事落幕,瞻仰略一沉吟,向仍沉浸在故事中,长嘘短叹的众人强硬拉了回来,道:“所以,你们村中近来当真未丢过任何物事?”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摇头晃脑。瞻仰再道:“仔细想想,当真没有?”
人群中静了片刻,老李叫道:“我想起来了,我房顶上晒的几条小鱼干,被隔壁家的花猫偷走了,这算不算?”
众人“嗨”了一声,骂道:“大惊小怪!”
瞻仰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赞扬,而后对众人道:“来不及了,跟我回村。”
众人心想,夜至极深,在外逗留这许久也未有任何收获,自然是要回村歇息。不然时间太长,被家中婆娘们发现,村中闹鬼的事便藏不住了。众人点了点头,欲拔腿撤离。走了几步,有人忽然反应过来,惊道:“跟你回村?你回我们村做什么?”
瞻仰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道:“真相只有一个。谜团即将开解!”
众人一头雾水赶回磐石村,却被眼前画面所震慑。若不是瞻仰提前预知情形,众人心中或多或少有所建树,当真要定在当场手足无措。
回村前,瞻仰如此吩咐:“这种最低阶的阴魂,在鬼界被称之为'卒',杀伤力极其微弱。不但没有任何自主意识,还极易被有心人士所操控。他们最大的特点便是喜静、易惊。一旦被这些卒附上了活人身体,最粗暴简便的驱赶方法便是,敲锣打鼓、击缶撞石。若是没有这些金属器物,锅碗瓢盆也可代替。若是穷的连锅碗瓢盆也没有,有副天生的大嗓门,你朝他们吼两嗓子也成!总之,阴魂受到震慑,便会惊乱逃离,自动逃往无声之地。”
众人错愕,不可置信,反问:“就这么简单?”
为安抚人心,瞻仰自然轻松回答“就是这么简单”。却待众人转身朝村口行去,不忘召来数张携有自己法力的符箓,飘然贴于其背部。
瞻仰便两袖清风,踩了道行运符,隐在乌云身后,观察着下方的一举一动。
如她所预料,来之前,她命张三李四王二藏于村户的那些符箓,被他们做了手脚之后,早已惊动了背后操控者。眼下事情完全败露,那些阴魂徒增数倍,不但气急败坏再次杀回,而且怨气亦是暴涨。当下,竟选择附身乡民身上,摔门外出,如行尸走兽一般游荡于挨家挨户。见有人阻拦,便狂性大发,劈头盖脸抡掌握拳,拳脚相加。甚至不管不顾,对着村户大门、猪圈、磨石、狂踢乱揍,身上肋骨关节声声断裂,身上鲜血涓涓直流,也不吭一声,未有丝毫留意。若未被附身,撞见如此野蛮惊悚行径,自然是骇得无以复加,只管抱头鼠窜,东奔西躲疲于逃命。
一时间,磐石村灯火通明、哭天抢地、哀嚎一片。慌乱间,几盏油灯打翻,沿着茅草屋顶四下飞溅,火势汹涌。
张三李四王等诸多壮汉,便按照她的指示,窜来窜去,大汗淋漓。对着被附身者一会儿敲锣打鼓,一会儿摔锅砸盆,一会儿扯着嗓子嚎来嚎去。众生百态,好不热闹。
瞻仰心道:“操控者如此大费周折,手法又如此简单粗暴,真是又笨又蠢。不过也对,这种事情,天下没有几个人能置身事外,理智清醒。'情'这一字,真是害人不浅。”Χiυmъ.cοΜ
瞻仰看戏般瞧了阵,远远看见街上一对年轻男女,有些不大合群。男子在拉扯,女子在抗拒,二者沿路而来,迈着急切的脚步停停走走,走走停停。
瞻仰眯起双眼,一甩长袖,极速奔下。
正在二人分神之际,身后突然遭一附身者偷袭,手擎一方巨石正要砸向她二人头顶。瞻仰眼疾手快,暗中召来一张符箓,贴于附身者背部。未有任何人察觉,做的是滴水不漏。
那附身者浑身一抖,眼珠恢复几分亮色,全然不知重物压顶,一不留神,当即失了手,“哐当”一声砸向自己脚面。疼的是龇牙咧嘴,抱脚痛哭流涕。
这对年轻男女双双惊愕,显然骇得不轻,相视一眼,便要匆忙离去。
瞻仰望着二人背影,喝止:“别寻了,没用的!”
闻声,那男子身子一抖,顿住脚步,微微侧目,道:“你在说什么,完全听不懂。”
瞻仰近前几步,道:“我说别再寻了,这磐石村,根本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噢!不对,因该说,这位姑娘想要的东西,磐石村压根就没有。”
那男子听罢更加局促不安,面色愈发暗沉,却好似又忌惮着什么不好发作,揽过那女子肩头,劝道:“天真,我们休要理会这个白面疯婆子,跟我走吧。”
瞻仰自觉可笑,抱臂嘲道:“她与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为何要跟你走。”
男子听闻怒不可遏,咆哮嘶吼:“你这疯婆子给我住口!谁说她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她是我娘子,我是她相公,天下哪有娘子不心悦相公之理?!”
瞻仰点了点头,道:“你说的没错。她确实很爱她的相公,但她的相公,却并不是你。”
仿佛被人戳了痛处,男子浑身上下止不住的战栗,狠狠剐了瞻仰一眼,转而向身旁女子低声求道:“天真,你我做了百年夫妻,莫要轻信他人之言。我李成熟,就是你的夫,你吴天真,就是我的妻。你可记得,我们还在地下之时,曾夜夜耳语:'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绝不分离!”
那女子至始至终以背相对,面对这男子的声泪俱下,终于开口:“我没有忘记。天真悦成熟,成熟爱天真。这是事实,不会改变。可,天真仍守着天真,成熟却再无音讯。他是不是都忘记了,抛弃了,再也不会归来了······”
男子面露痛苦之色,随即将他拥入怀中,真挚热烈道:“不!成熟在此,成熟在此!你就把我当作成熟,我会永远守着你护着你,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真情实意,感人肺腑。连方才被巨石砸脚的汉子,也忘记了疼痛,抬袖不住擦拭泪水。
那女子却全然不为所动。只见其周身骤然泛起道道玄青阴煞之气,登时一扩,便轰然将男子击开丈余,“哐啷”一声被弹在远处茅草屋顶,稀里哗啦破顶坠落。
“错,都是错。自你为我一厢情愿投河的那一刻,就是个错!”
瞻仰凝眉,朝其背影道:“吴天真,束手就擒吧。当年李成熟的尸首早已顺流漂走,他的魂魄极有可能已入轮回,也自然寻不到来时的路。你以为这些普普通通的村民能有多大本事,还能将李成熟的魂魄藏了不成。你这般苦苦纠结过去,冥顽不灵,害人终害己。”
说到此刻,吴天真倏然转身,质问道:“那她们就可以随意为我操办冥婚了?生前如此,身后亦是如此。我原还以为与我同眠入土的是成熟,便夜夜与之耳鬓厮磨、甜言蜜语,谁知百年之后,当我修了人身才发现,竟是隔壁那个挑粪的二愣子!亏我还······想想我都恶心!恶心的不能再恶心!”
瞻仰心想,怪不得撞见她二人在蒲苇丛中佯装云雨,她面上藏不住的无奈、逼迫、心不甘情不愿的复杂情绪,就跟吃了屎一般难以言说。果然有些事,是藏也藏不住的。
“你应该知足,至少,那个挑粪的二愣子,他是真心实意向着你的。”
吴天真面上一阵嫌恶之色,道:“有什么用,废物一个!”说着,她忽然抬眼投来一束凄寒,斥道:“是你,这世间就是有你们这些自诩正道的行者,才堂而皇之轻易勾魂摄魄,阻止我们再次相会重逢!若不是你们,成熟的魂魄便不会被勾走,他定会归来寻我的,会归来寻我的!”
触及伤心处,怨气数倍增长。其周身玄青阴煞愈发强盛,此刻竟如星火燎原之势,轰然扩张蔓延。若是这股强盛阴煞落在村中乡民身上,必会伤及更多无辜,绝不只是附身断胳膊断腿这般简单。
正待发作,却闻身后数名壮汉粗重喘息,越奔越近,道:“行者,那些阴魂已被咱们赶的差不多了,还有什么要······”
话音未及落地,只见迎面一道玄青热浪席卷而来,黑压压遮住天上唯一一点亮色,裹挟阵阵阴寒之气,说着便要张开血盆大口,将众人尽数吞没!
说时迟那时快!
瞻仰自袖中乾坤迅疾一甩,凌空捉来一道黑色长棍,迎着那股玄青热浪扶摇直上。那股玄青之气甫一触即黑棍,顿失神采,化作一缕轻飘飘的黑烟,被其丝丝缕缕吸了个干干净净。
吴天真花容失色,愣怔片刻,显然始料未及,盯着那根长满倒刺的难看之物,出神半晌,又好似如临大敌,方寸大乱,不知接下来应如何对付。
“荆、荆棘木?你为何、为何可操控荆棘木······你是,天途、天途行者?!”
方才赶来的众汉自然不懂何为荆棘木,但天途行者却略有耳闻。鬼界猎魂这份行当,门槛虽低,但等级制度却向来划分严苛且分明。
最低一阶为“地驰行者”。可简简单单御几张符箓,捉捉同样低等级的,毫无任何杀伤力的小魂小鬼。因此,抱着好奇尝试心态,一脚涉猎的人大有人在,一抓一大把,一扫一大片。只要你但凡有口人气在,丢几本入门手册,便可。
其次中阶为“风疾行者”。入门者修炼多年以后,掌握了一些基本技能,累积了稍许驱鬼经验,猎过至少千只魂魄,小有成绩,这才算是真真正正踏入了这一行。此类人士不在少数,技术法力皆未至火候,尚需打磨。
再者高阶为“云□□者”。能够被划分入这一等级的,大多为这行的有为上进名士。因经验老道,阅鬼无数,什么大风大浪、刀山火海,皆不在话下。捉一只几百年的恶灵或是邪祟,有如家常便饭。但凡在鬼界叫得响亮的名号,莫不出自其中。因需猎满十万只魂魄,要耗费至少几千年光阴,所以颇为稀有。
而吴天真口中的“天途行者”,更如海底捞针,九天揽月般难得一见。天途行者不论是法力修为、功绩资历,皆凌驾于一切众生之上。顾名思义,天之辽阔苍远,绝非等闲之辈可堪匹敌。曾有人耗费十万年漫长光阴,才位列此阶。而其所猎魂魄数量,足可填满东海之滨。如此设想,那简直是比登天还难。鬼界之中,此类人才,简直屈指可数。
因此,众人了解过后,一阵头皮发麻。
瞻仰却未有丝毫情绪波动,坐怀不乱,淡然瞥了眼手中黑棍,又淡然道:“所以,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执念,你是跟我走,还是跟我走。”
吴天真稍定心神,摆出视死如归的架势,掌心凝了一道杀气腾腾的火焰,飞身跃起,直奔瞻仰头顶扣去。
“挡我者不可活!受死吧!天途行者!”
瞻仰于漫天黑气之中纹丝不乱,只微微摇头,轻阂双目,驱两指于眉心之间,欲施诀咒。
但口诀尚未念出一字,忽然察觉耳边一阵清风掠过。那阵疾风来得锋锐,去的也犹为迅疾,前后不过眨眼间隙,却好似统帅千军万马之势,运筹于千里之外,纵横于瞬息之间,乾坤定局。
再抬眼时,头上黑云与吴天真却同时消失不见。
耳边不时传来死里逃生后,村民嚎啕悲愤之声。沿路望尽,只剩萧条惨淡,草絮烟尘飘飞,与满地狼藉。
她心有不甘,闭上双眼,等着天边飘来一道如泉水击石般透亮,又似将万物随意玩弄于股掌之间,睥睨一切、俗人俗事与我何干,令她咬牙切齿的声音:
“瞻行者,好久不见。你还是一如继往,这般没有丝毫长进。”
瞻仰兀自平息一口气,举目上望。
“右玄羁,又是你。真是阴魂不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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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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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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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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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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