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好像过完了一生,经历了各种喜乐悲苦,待她再次悠悠醒转,已是一日过去。
她缓缓睁开眼,触眼又是一片夜色,卫菱愣了愣,还以为自己只是短暂晕过去一小会儿。
“卫菱,你终于醒了,你再不醒,我就要想办将这一身内力还给你了。”司缨的注意力一直在卫菱的身上,卫菱的眼皮才轻轻动了动,她就赶紧凑上前去,满脸喜色。
卫菱想要坐起来,却没有气力,司缨见状,赶紧扶着她坐好。
与卫菱的虚弱形成鲜明对比,此时的司缨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卫菱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情况好转,便知自己的这一身内力被她吸收得很好,当下心里甚慰,也真正放下心来。
司缨却一把抱住她,很是难过地说道:“卫菱,对不起。如果我知道找到你之后,需要让你做出这样的牺牲,我宁愿没有找到你。”
卫菱怅然地说道:“傻瓜,这算什么牺牲。况且不是你对不起我,而是我对不起你才是。”
“你对不起我?”司缨心中一跳,不自觉想起卫菱昨晚说的赎罪,心中顿生一种不妙的预感。她松手放开对方,凝眸望过去:“你哪里对不起我了?”
知道她肯定没想明白,卫菱干脆挑明:“对不起,我又把所有担子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
司缨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指的是报仇的事。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吓了我一跳。”司缨一脸的不以为然。“这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怎么能说是你对不起我呢。”
卫菱摸着她的脸,心疼地说道:“从来就没有应该或不应该,狐崖领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我们族人的性命也不用你来背负,可是我们却习惯一直依赖着你。”
“如果没有我们,也许你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你会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与他成亲,再生几个漂亮可爱的孩子,再不济,也不至于落到这悲烈的下场。……说到底,还是我们自私,拖累了你。”
卫菱心里明白,自己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伟大。
就像这一次,当她决定把内功传给阿缨之后,她的心情是轻松的,是一种期待已久的如释重负,而不是难过或沉重。
至少这一刻她不用再想报仇的事,不用思考有一天真的面对温丛风,她那一刀是否真的刺得进去。
可是她轻松了,司缨肩膀上的担子就重了。
这些年一路走来,卫菱也经历了不少坎坷之事,她以为自己早就变坚强了,变得无坚不摧了。可是直到这会儿她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没有变过,她还是当年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还是依然那么没用。
对不起,阿缨,对不起……
请允许我再逃避一次……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卫菱看着她,心中涌起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但司缨还是被她那句话说得鼻子一酸,眼眶一热,忍不住再次将她抱住:“别说了,都是我自愿的……为了你们,我愿意……”
卫菱想起方才的梦境,哑着声道:“阿缨,我刚才梦见四叔和怜姨他们了。”
司缨顺着她的话问道:“哦,那他们有跟你说什么吗?”
卫菱颔首:“有,他们让我看着你,别再让你闯祸了。”
司缨愣了愣,失笑:“我什么时候闯祸了,他们怎么连在你梦里都这么爱管我。”
卫菱也笑,只是眸底一点星光都没有:“……我还梦见,我跟温丛风的孩子。”
“啊?……啊。”司缨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她虽然恨温丛风,可这孩子也是卫菱的孩子。司缨只要一想到卫菱当时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怀上这个孩子,又在怎样的情况下失去这个孩子,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索性卫菱也没等她开口,接着又说:“是个男孩,长得挺高大威武的。他就站在怜姨的旁边,足足高了怜姨一个头不止。”
“……”司缨愈听愈不对劲,她听闻人在将死之前,就喜欢回想过去的事情,也会梦见一些已故的亲人,或者人生憾事。
司缨担心卫菱目前就是这种情况。
“怜姨他们又不知道有这个孩子,你是不是梦错了?”她故作轻松,强扯着嘴角说道。
“也许吧。”卫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情绪还陷在那个梦里。“他跟我说,他要走了,跟怜姨他们一块离开这里。怜姨也向我保证,会好好照顾他,让我不用担心。”
声音一顿,她又恼怒道:“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本来就是个错误,这么多年,我一次都没有想过了……对,没有想过,所以我没有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
卫菱嘴里不停放着狠话,也不知是说与司缨听的,还是说给自个儿听的,但是伴随着她声音落地,几颗硕大的泪珠却扑通一声,争先恐后地拼命往下掉。
她愣了愣,随后有些气恼地抬手,近乎粗糙地用手背将脸上的两道清泪狠狠拭去,以此掩饰自己的狼狈。
“……”司缨见她这样,心里涌起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原岭刚去准备晚饭,闻声进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卫菱后面的这几句话,一下子愣怔在门边。
卫菱情绪一激动,又不住地咳嗽起来。
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待她二次转醒,这天已经亮了。
卫菱这才知道,自己把一身内力给了司缨之后,已经浑浑噩噩睡了一天两夜。卫菱顿觉自己或许活不久了。
午间,司缨给卫菱喂了药后,在外面跟原岭商量起程回狐崖领的事。
“……再过两天吧,卫菱现在这种情况,我没办法安心离开。”司缨道。
别说司缨不放心,原岭也一样不放心:“那我明天先出谷,打探一下武林诸派的去向,再作决定。”
司缨颔首:“嗯,就这么办。”
刚商量好,就见卫菱从屋里出来,两人连忙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她。
“你怎么出来了?”司缨凝视着她,满脸忧色。
卫菱不答反问:“你们决定什么时候起程?”
司缨和原岭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司缨说道:“不急,我们想呆几天再说。”
说着,她瞅了原岭一眼。
原岭立即附声道:“是啊,我今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转,早就跑累了,刚好歇歇脚。”
卫菱信以为真,便没再说什么。她回头望了眼屋外的天色,道:“秋天到了,山上的树叶又要开始变颜色了。你们这个时候过去,是狐崖领最美的时候。”
随着她的话,司缨忍不住在想,这个时候的狐崖领有多美啊。红的,黄的,绿的,整个山间就好像被染成一幅色彩缤纷的彩画,鲜艳而透亮。等再过一段时间,树叶枯黄,洋洋洒洒随风飘落在溪边在山间各处,层林尽染,那才叫真的漂亮。
司缨想着想着,不自觉怔怔出了神:“……是真的很美。”
原岭被她们勾得有一点向往,恨不得马上就出发。
卫菱说道:“当年我和温丛风就把四叔和怜姨他们葬在私葬前面的那棵大树下,怕那些人去而又返,不敢立碑,只有一抔土,几块青砖作为标记。你去了找找看,如果找得到,就摘点鲜花拜祭一下他们,顺便告诉他们,你回来了,好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能放心。”
那棵树估计有几百历史,体积非常大。一到夏天,他们就喜欢到树下乘凉。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那里总能看到几道身影。
司缨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卫菱又道:“不过当年他们放火烧山,许多东西都付诸一炬,那颗树差点连树干都给烧没了,树枝全秃,这么多年过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连根都枯死,你还能不能找得到……”
她絮絮叨叨,一口气说了许多。
司缨默默听着,直到最后,她才陡然问了句:“卫菱,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回狐崖领?”
卫菱原本还死气沉沉的脸上,一下子鲜活了起来:“你……你刚问我什么?”
司缨一见她的情状,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卫菱是想回去的。
也许很早之前,她就想跟他们一块回狐崖领,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迟迟没有开口。……估计是担心会成为他们的负担吧。
原岭也看出来了。
可是狐崖领距离十里坡千里之遥,这点路程对于他们这些会武功的人来说没什么难度,但对于卧病经年的卫菱来说,却是不一样。更何况她现在没有了内力,情况看起来又不是很好,最好还是不要折腾。
原岭很是犹豫。
司缨却似乎想通了些什么,终于做出决定:“你跟我一起走吧,明日我们就动身。”
卫菱美目陡然一亮:“真的吗?……你要带我一块去?”
只是话音刚落,她又一脸哀伤地自嘲道:“算了,我现在这副样子也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跟着你们一块去,不止帮不了你们的忙,还会拖累你们。我还是呆在这里等你们,不去了。”
司缨被她那句“不知能撑到什么时候”,刺疼了一下。xǐυmь.℃òm
她就是不想卫菱哪天真的撑不下去,带着这个遗憾离开人间,所以才临时有了这个想法。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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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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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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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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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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