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源客栈的热闹,一直从白天延续到深夜。
不管是一楼还是二楼,左边靠街位置的几张桌子,一直都是客人最喜欢坐的位置。这几天尤甚,总是挤满人了,有时候一条长凳还可以挤上三个身材粗壮的汉子。
只因坐在这里不仅可以看到街上的风景,把头探出去,还能看见陆家庄大门的一角。
是以这几个位置最近成了这些江湖人士最爱呆的地方。
特别是今晚。
“都已经这么晚了,那个血罗刹应该不会来了吧?”一个独眼矮胖子忽然粗声粗气地说道。
坐在他后面的高个子开口道:“这个很难说,而且天还没有亮,再等等看吧。”
有位胡子发白的瘸腿瘦老头道:“我先眯一会儿,有什么事,你们再叫醒我。”
独眼矮胖子不满道:“老头,我说你懒就直说,每天晚上一到这个点,你就总来这一句话,什么意思?蚀魂蛊的解药你还想不想要了?”
瘸腿瘦老头叹息:“蚀魂蛊的解药,我自然想要了。只是这数岁上来后,就熬不动夜了,一熬夜就倦得紧,我也没办法。”
独眼矮胖子烦道:“行行行,想睡就滚远一点睡,省得我看得心烦。”
赤龙帮的齐娄朝他们走过去:“我来替他吧。”
瘸腿瘦老头见有人说话,连声道谢后就往最里面的桌子走去,准备好好大睡一觉。
独眼矮胖子一看他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就不应该帮他,这种人就是想偷懒。”
“帮他?”齐娄冷哼一声,满脸的不屑。“我只是不想因为他,坏了我们整盘计划而已。”
虽然他们已经决定要擒住血罗刹,可无人知晓她什么时候会再出现,大家只能把目光锁定在陆家庄,陆峰的身上。
昨晚血罗刹没有成功杀死陆峰,想必还会再来。于是众人决定轮流守夜,先盯几天再说。
但是这个鹤先翁整天就想着偷懒,其他人见了自然容易心生不满。
鹤先翁也不好意思做得太过,拖着那条瘸了的腿,一瘸一拐走到客栈的最角落里,直接躺在一条长凳上,就闭目假寐。
正在此时,一道轻飘飘的笑声自他的头顶上方突兀地响起。
“你们这是在找我吗?”
鹤先翁下意识睁眼瞧去,心想谁敢打扰老子睡觉,看老子不弄死他,结果这一瞧,直接就把他吓得从长凳上掉下去。
“血、血罗刹!”
不止鹤先翁发现了血罗刹,其他人也都看到了。
原本三三两两分散坐着的江湖人士,几乎在一瞬间就站到血罗刹的对面去,拔剑对准她。
鹤先翁也想过去,可惜血罗刹就站在他的前面,吓得他动也不敢动。这时候他十分后悔,早知方才就不该偷懒。
大敌在前,其他人也顾不得他。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独眼矮胖子忍着心中惧意,瓮声瓮气地问道。
血罗刹斜眸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道:“昨夜姓陆的也问过我这个问题。”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都说鬼是没有影子的,看她有没有影子不就知道了。”
经他这一提醒,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到她的身边,想寻找她的影子。
最高兴的莫过于鹤先翁!
他欣喜若狂道:“有影子!她有影子!”
朱老翁就站在血罗刹的后面,谁都没有他看得清楚。
“既然有影子,那她就不是鬼了!”既然不是鬼,那就可以不用那么怕了!独眼矮胖子的气势一下子就上来。
血罗刹似乎也没想过影子的事,怔了怔,随后朝还一脸兴奋地鹤先翁看了一眼。
这一眼把鹤先翁看得浑身一僵,立时就将内力全部运至兵刃上,准备与血罗刹拼死一战。
血罗刹勾唇嗤笑,浑然不把他放在眼里,转而又将视线移回去。
被人如此轻视,鹤先翁也不生气,反而暗自庆幸。他抬手抹了抹额头上刚刚冒出来的冷汗,心想妖女就是妖女,如今二十多年过去,光站在那里就能产生强大的威慑感,让人不寒而栗,也不知道他们此次的计划能不能行。
遐思间,已听其他人声荏色厉地喊道:“血罗刹,你来了正好,我们正等着你呢!此次定叫你有来无回!”
“布阵!”
昨夜陆家庄的事给了他们启发,既然血罗刹是靠哨声控制毒物的,那只要不让她有机会吹哨不就行了?
是以,他们决定先发制人。
白光一闪,大家同时出手。以三人为一小队,七人为一大队,长剑皆指向一人,将血罗刹层层围住。小队以攻为主,轮流进攻,为三组。大队的主要责任是将血罗刹困住,不让她有机会逃走,则为两组。
一瞬间只见不停有人在阵中奔走,寒光闪闪,宛如白昼,甚为可怖。
只可惜司缨日间已听见他们的计划,也想好破阵之法,因此一点也不担心:“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困得住我?”
“困不困得住,试过便知。”说话的是秦生。这个剑法便是他想的,他对自己的阵法还是颇有信心。
只可惜剑阵虽好,秦生却未曾想过这些人各有所长,又未曾配合过,一上阵,完全没有默契可言,还是各打的,宛如一盘散沙。
又或许这个问题他也想过,只是没想到结果竟是这般差强人意。
血罗刹动作无比敏捷地穿插在其中,时有兵刃相击发出的铮铮声大作,却无人能奈她何。
“看来上次给你们吃的苦头还不够。”
随着声音的落下,只见她口中振振有词不知在念着什么。
突然间有人痛叫一声,停了下来。
阵法因此一乱。
秦生刚想问什么事,体内忽然就涌起一阵锥心之痛,疼得他险些连站都站不住。接着一个、两个、三个……大家纷纷倒地不起,疼得不停在地上抽搐。只有少数几个人还完好地站着,脸上净是茫然和惊骇之色。
“妖女,你对我们做了什么?”秦生刚说完,就已经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全靠一支判官笔撑住。
“书生!”雷雄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痛,想伸手拉他起来,可是拽了一下没拽动,反而差点连累秦生跟着他一块跌了个狗吃屎。
血罗刹勾唇讥笑:“你们都已经中了蚀魂蛊之毒,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我只要让它出来活动活动一下,跟你们打打招呼,你看你们就已经撑不住了。就这样,我还需要做什么吗?”
说话间,她轻轻动了动自己的手指,像点兵点将一样,在半空随意地轻点一下。而随着她的轻轻一点,众人就会跟着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如此重复再三,已经有人受不了。
“别、别吹了……我认输,我认输……”
“我也认输……”
也有硬气不肯服软的,指着血罗刹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咒骂挑衅。血罗刹懒得多言,只是再次催动他们体内的蛊虫。这些人原本还想咬牙硬撑,结果没一会儿就痛得口吐白沫,七窍流血,面目狰狞恐怖地断了气。
其他人见状,无不吓白了脸,开始向血罗刹讨饶。
“血……哦不,罗刹娘娘饶命!”
“罗刹娘娘,你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随着一个人改口,其他人立即跟着改口,也有叫女侠的。
“女侠饶命!罗刹娘娘饶命!”
“只要你饶了我们,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都愿意。”
“疼,好疼!”
“快要疼死我了!”
血罗刹听着这个新鲜的称呼,忍不住稀奇地笑了:“女侠?”
众人以为她不满意这个称呼,赶紧又换了一个称谓:“……领主?领主饶命,领主饶命!”
昔日威风时,谁见了她,不都是一口一句狐崖领领主亲切地唤着?只是后来物是人非,这声“领主”才变成“女魔头”、“女罗刹”。xiumb.com
“你想让我饶了你们?凭什么?”
血罗刹脸上虽然带着笑,眸底却是一片冰冷的杀意。
方才还喊着要砍要杀要将血罗刹碎尸万段的人,这会儿一个个都争着向她表明忠心:“只要领主饶了我们,以后,以后我们都听你的,你叫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我们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就一次机会,一次就好,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血罗刹看着他们,冷冷一笑:“要我饶了你们也可以,只要你们替我灭了陆家庄,杀光七大门派和五大家族所有人,我就帮你们解掉身上的蛊毒。”
“什、什么?杀光七大门派和五大家族所有人?”
“……灭了陆家庄?”
“这、这以我们之力,根本就不可能办到!”
众人都被血罗刹这个不可能完成的条件吓傻了。
血罗刹脸上的笑意当即敛去,只剩下冰冷:“那你们是不想要解药了?”
“想,我们当然想了!”
“可是以我等能力,陆庄家还可以暂且试一试,这七大门派和五大家族,就算我等全部豁出性命不要,也决不可能做到领主所说的要求……”
“……还请领主换另一件事吧,我等一定鞠躬尽瘁,势必完全领主之命。”有胆大的已经试着跟血罗刹谈条件。
血罗刹森冷道:“可我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报仇而来,如果你们不能为我所用,本领主还要留着你们的狗命做什么?”
言罢,她又开始催动这些人体内的蛊虫。
“啊——”
大伙立时剧痛难当,只觉全身似有万虫在啃食他们全身,又似有刀子在剜割他们的筋骨血肉,最可怕的是好似有什么东西钻进了他们的脑子,仿佛要炸开来一样。
“领主,领主,我去,我去!”
“求求你快让它们停下,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停下,快停下!”
看着他们匍匐在地,一个个跪着向自己求饶,瑟瑟发抖,血罗刹再次停了下来。
众人得以喘息,一个个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汗湿地瘫倒在地,心里叫苦不迭。
血罗刹瞧了他们一眼后,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来:“我知道你们都想得到它,这样吧,谁能完成我交待的事情,我就把血玉给他。”
众人抬眸一眼,两只眼睛瞬间瞪大。
“万年蛊钰!”
大家贪婪地盯着血罗刹手里的东西,并迅速从地上爬起来。
“领主,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只要做到你的要求,你当真把血玉给我们?”
血罗刹睨向说话那人:“自然当真。这东西对我来说,可一点用都没有。”
众人见她这么爽快,反倒狐疑起来。
“可你就不怕我们学会上面的武功,找你……”寻仇。
后面那两个字,那人终究还是没有胆量说出来。
不过敢说这么多,已经是勇气可嘉了。
有人很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有勇气,回头一看,竟是一位拿着判官笔的书生,这人叫什么,好像叫秦生来着?哦对,今日他们用来生擒血罗刹的剑阵就是他想出来的,屁,一点用都没有。
血罗刹向秦生望过去,眸底的不屑十分明显:“那就要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秦生:“……”
血罗刹素来性情乖张狂妄,而在这一刻,更是自负自信到极点。
她一点都不怕别人学她的武功,在她眼里,就算是学了也永远不可能超过她。或许就是因为她的这种性格,才让她就算在面临那么大的巨变之后,仍然未见倾颓的一面,反而愈挫愈勇。
秦生的手微微颤抖着,第一次由内而外的惧怕一个人。
就算没有万年蛊钰,如今大家体内都中了血罗刹的蚀魂蛊,想要活命,就只能服从她,而现在血罗刹又拿出万年蛊钰当诱铒,大家自然更没有拒绝的理由。众人最后一咬牙,答应血罗刹的条件。
直到血罗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客栈,众人紧绷了半天的心神,这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时候,几乎没有人能站得起来。
那几个没有中蛊毒的,在见到血罗刹弹指之间就让大家痛不欲生后,早就吓得双腿发软,连站都站不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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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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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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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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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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