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不着痕迹地打量起对方。
原岭连忙兴致勃勃地走过去,把司缨拉了过来,就要替她们做介绍:“师傅,这位是我这次出去闯荡江湖认识的朋友,她叫司缨,是淮南王的女儿,司缨郡主。”
阿慎师父惊道:“这么巧,你也叫司缨?”
原岭深怕她对朝廷中人有所误解,紧忙解释道:“缨缨虽然是郡主,不过她不像一般的朝廷中人那样,也不娇气。我相信师父和她相处久了,会喜欢上她的。”
“是吗?”阿慎师傅似乎对这个不感兴趣。
她盯着司缨,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叫司缨,是哪两个字?”
面对阿慎灼灼的双目,司缨嘴巴张了张,最后在对方期许的等待中,她抖着声,小心翼翼地唤出那个久违的名字:“卫菱……”
阿慎师父全身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你……你方才叫我什么?”
司缨声音咽哽:“卫菱,我是阿缨啊。”
阿慎师父:“阿,阿缨?”
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慢慢睁大。
……阿缨?
……是她所想的那个阿缨吗?
……还是她听错了?
……不,一定是她听错了。
……她的阿缨已经死了,回不来了。
阿慎师父的脸色本就不太好看,这下更是惨白如纸,一点血色都没有。
“不,你不是阿缨,你不是阿缨……”
听到她的轻声呢喃,司缨终是没忍住,上前一步就用力抱住她。
“是我,真的是我。”司缨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淌落下来。“我们约好了,将来不管谁先成亲,都要让自己的孩子认对方做干娘。我说我不嫁,就终生老死在狐崖领算了。你说如果我不嫁,你也不嫁,就一辈子在狐崖领陪着我。”
那年她们正好十八岁,卫菱的生辰刚过不久。司樱看着亭亭玉立的卫菱,突然就生出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说了类似不舍得把卫菱嫁出去的话来,接着才有她们这个约定。
其实论月份,司缨比卫菱还要小半年。不过司缨从小就倔强好强,武学天分极高,而卫菱性格胆小怯懦,又是个武学白痴,怎么学都学不会。从小到大受了欺负,都是司缨在保护她。因此不知道的,还以为司缨比她大。
但其实他们这几个人,司缨的年龄是最小的。只是所谓实力愈大,责任愈多,再加上司缨的那种性格。久而久之,所有责任就都扛在她一个人的肩膀上。
“……这些话我都记得,到死都记得,难道你忘了吗?”司缨不住地哽咽,声音又急又快。
阿慎师父愣了半天后,像是才终于消化完她的话。
“阿缨……你真的是阿缨……”
声音未落,阿慎师父的眼泪也遏制不住地滚滚而落。
“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唯恐她不相信,司缨不断重复这句话。“你的阿缨回来了,以后我又可以保护你了。”
“阿缨……”阿慎师父发着抖,终是崩溃地痛哭地起来。“阿缨,你回来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司缨抱着她,也不能自已地跟着哭起来。
站在旁边被两人忽视已久的原岭,整个人呆若木鸡,受到惊骇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
进屋后,司缨终于有时间可以细细打量卫菱。
“卫菱,你的头发……还有脸……是屠山那次造成的吗?”司缨抓起卫菱垂至胸前的一缕白发,说到最后声音都在抖。
卫菱知道她很难过,声音尽可能的更温柔一些:“脸是,头发不是。”
司缨想起之前原岭说过,他师父和陆峰之间有过一段情,似乎还有个孩子。司缨的眼睛一下子不由地睁大:“你和温丛风在一起了?你们俩怎么会在一起?”
“你的头发,是不是因为他才变白的?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那次,你又是怎么逃脱的?”
司缨一口气问了许多个问题,甚至有些语无伦次,因为她有太多太多事情急于弄明白。
不过卫菱还是听懂了,她叹了一口气。
“我和温丛风……是后来才在一起的……”
卫菱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握成拳:“也是他救的我……”
当年正道率群雄屠山,卫菱因为不会武功,所以她跟怜姨这些妇孺躲在后面山洞没有出去。
直到四叔跑来告诉他们,司缨已死的消息,卫菱不信,跑出去找她,结果后背挨了一刀,至此人事不知。
那些人为了以绝后患,放火烧山,卫菱的脸也因此毁了。
而假死过去的卫菱,则被活活痛醒过来。
不过也因为这样,偷偷返回去的温丛风才发现了她。
温丛风把她救走后,初时是安置在狐崖领附近的一座小村庄,后来等卫菱伤势稍好一点,他才将她带到别处。
沙溪村。
也就是浮华寺附近,亦是南明高僧当年遇到她的地方。
卫菱本来就对温丛风心有所属,只是她性格腼腆又容易害羞,从未宣之于口。两人相处了一阵时间之后,很自然而然就走在一起,也有了肌肤之亲。那段时间,两人过了一段很是甜蜜幸福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随着他们的复仇大计的展开,温丛风离开了沙溪村。这一走,他经常几个月才回来一次。不过温丛风每次回来,都会给卫菱带回来一些她喜爱的东西,也会拖人照顾她。
卫菱一直很听温丛的话,也鲜少过问他的事。直至有一日,卫菱在温丛风的身上发现了其他女人的东西。
因这事卫菱留了个心眼,并暗中跟踪了温丛风一段时间。也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温丛风已经改名为陆峰,并且他还是陆家的人,甚至成了亲。
这事对卫菱的打击巨大,不过真正摧毁她的却不是这件事。
而是卫菱一路上从一些武林正道的口中得知,当年司缨的死或许另有蹊跷,她开始怀疑狐崖领内出现内鬼。
一路的怀疑与揣测,直至此时此刻看到风头无两的陆峰,卫菱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个内鬼就是她曾经想携手共伴一生的男人。
卫菱当场就找温丛风对质,可惜温丛风不仅没有说实话,还企图将她软禁起来。卫菱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温丛风为她打造的牢笼里逃出来。
只是一想到自己竟与仇人生活了这么久,虽没有拜堂,但也与一般夫妻无异,卫菱心里就既悔又愧,加上屠山时她的身子已伤了基根,被温丛风软禁期间又没有好好吃饭,卫菱没跑多远就晕倒在路旁,幸得路过的南明高僧相救,这才捡回一命。
也是到了这时候,卫菱才知道自己怀上温丛风的孩子。不过她与这个孩子无缘,才得知它的存在,她便已经永远失去他。
最亲之人的背叛,以及丧子之痛,连番打击之下,卫菱一夜白了头,差点客死他乡。
“……我想杀了他,为你报仇,可就我那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不是温丛风的对手。我刺杀了他好多次,没一次成功……”
卫菱说到这里,声音喑哑得厉害,像是想哭又哭不出来的那种,整个人看起来心灰意淡。
司缨听得一阵难受,心想她那几招算是哪门子的武功,不过是自己硬逼着她学的防身术。司缨都能想像得到,温丛风是如何一招之内就将她擒住。
“那后来?”司缨紧着声问道。
“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遇到了菩陀婆,跟她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功。”
司缨微惊:“菩陀婆?”
“对,就是江湖上恶名远扬的那个菩陀婆。”卫菱努力回忆往事。“当时她修练武功走火入魔,我顺手救了她。她为了报答我,就将她的武功传于我。菩陀婆死后,我就借用她的名号在江湖上做了几件事。”
司缨想起陆离年幼之事,忍不住问道:“那当年掳走阿离的人是你了?”
“阿离?”卫菱的脸上露出茫然之色。“阿离是谁?”www.xiumb.com
司缨一听,就知道原岭并没有将陆家现在的人员情况同卫菱说,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如实说道:“就是陆峰……温丛风和徐婉钧所生之子。”
卫菱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言罢,她缓缓点了点头:“不错,是我假借菩陀婆之名掳走他的。不过温丛风一直知道菩陀婆是我所扮,但他对外仍然宣称,我是为了他双子剑的剑谱才掳走他的儿子。我知道,他是不敢让别人知道他以前的那些事。”
说到这里,卫菱嗤笑一声,神情极为不耻。
司缨看着她,觉得眼前的卫菱有点陌生。不过一想到她这些年的遭遇,司缨似乎又能理解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司缨是既心疼又心酸。
卫菱继续说道:“说起来也挺对不起那个孩子,我在他身上扎了七根血魂钉,才逼得温丛风不得不松口承认,就是他下毒,毒哑你的。”
司缨:“……”
司缨很想告诉她,温丛风不仅毒哑了她,扎进她身体的第一刀,就是他所为。但时过境迁,这会儿再说这些已无意义,她也没有说的欲望。只是司缨万万没想到绕了这么大一圈,陆离扎的这七根血魂钉乃是受自己之累。
司缨已经说不出自己此时是什么感受了。
“温丛风为了救那个孩子,把我打成重伤……”卫菱一顿,“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对我下狠手……我能看得出来,当时有一瞬间,他确实是真的想杀了我。”
司缨听着她轻声念着,心都揪成一团。
那个时候的卫菱,定然已是万念俱灰了吧?
思念未定,司缨就听着她说道:“当时我就在想,他如若把我杀了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早点到阴曹地府去跟你谢罪了。”
倾身上前,司缨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她。
卫菱在她的怀里抖了抖,哑着声道:“……阿缨,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跟他在一起的,我真的不知道他对你做了那些事,你原谅我好不好?……好不好?”
话未说完,她再次泣不成声,似乎欲将这些年压积在心里的情绪一次性爆发出来。
司缨连连抚摸着她僵硬的背部,安慰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也没有生你的气,你不用这样自责。”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卫菱哭得悲恸,几乎停不下来。“我对不起你们。”
司缨也忍不住红了眼:“你没有对不起我们,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虽然她这么说,但依旧无法消除卫菱心中的愧疚。
卫菱哭了很久,哭到最后甚至都没声了,还是没有停下来。司缨知道如果不让她发泄一次,她心里这道坎恐怕一辈子都过不去,便选择沉默,任由她哭着。
哭到最后,卫菱似乎也累了,这才停下来。
司缨见她忽然咳得厉害,倒打算让她休息,卫菱却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
卫菱边咳边说道:“你别走,我……咳,咳,我还可以……咳,你跟我说说,你后来怎么回事,咳咳,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见她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估计不会罢休,司缨重新坐了下来。
“这件事说来话长……”
所以司缨选择长话短说,简单几句话就将她怎么醒来,还有一醒来莫名其妙就成了现在的司缨郡主交待清楚,并且也将小不点就是淮南爷的事告诉她。
“……就是这样,所以我阴差阳错和阿离……也就是温丛风的儿子成亲了。”最后这句,司缨说得有些磕磕巴巴。
卫菱先是听得完全愣住,而后脸色瞬息万变,渐渐变得复杂起来。她嘴张了张,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最后又变成沉默,与司缨两两相对。
司缨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卫菱没开口,她又不敢吭声,怕被卫菱看出点什么来。
于是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了许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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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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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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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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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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