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王似是不死心,又重复了一次。
而且他看着司缨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众人不明所以,只是见他们父女这般,满腹疑团。
司缨心头颤得厉害,连带着手指也微微有些发抖,是激动,是兴奋,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雀跃。ωωω.χΙυΜЬ.Cǒm
这是她自重生以后,第一次见到真正意义上的故人。
淮南王等了半天,才听到司缨抖着声,细细问了他一句:“……你是小不点吗?”
这一次,淮南山不再怀疑自己听错。
他瞪大眼睛,猛吸了一口气后,随即很快就回过神来。
“你们都下去,没有本王的允许,谁都不许靠近这个房间一步。”贺拔竣跨步进屋,屏退两侧。
众下人:“是。”
夏凌本来受司缨之命,留下来帮她一二,这下也没借口再呆下来。临走前,她暗暗递给了司缨一个“保重”的眼神。
可惜司缨这会儿的关注点都在贺拔竣的身上,并没有注意到她这个眼神。
其他人退出去后,屋内立时只剩下贺拔竣和司缨两个。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相顾两无言。
寂静让气氛一下子紧绷起来。
“你……”
半晌,还是贺拔竣亲手打破这个沉默。
只是他唇瓣微启,刚挤出一个字,又骤然停下。
司缨知道横在他们之间的不是时间,而是这世间就算有口也难以解释的匪夷所思之事,贺拔竣有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
又是近乎半晌的沉默,司缨的嘴唇才动了动。
她看着贺拔竣,目光如炬,一字一顿地问:“可有人叫过你小不点?”
贺拔竣浑身打了个激灵。
刚刚才平复一点的情绪,因她这句话,再次震撼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那种心情,他相信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有。
“……叫过。”贺拔竣咽了咽口唾沫,这才哑着声,继续说下去。“一个喜欢穿鲜艳颜色的衣服,明明长得其丑无比,还偏偏说自己是个大美人的自恋狂。”
司缨本来还仔细听着,听到中间满脸疑团,心想“他说的这个人是我的吗?不会是我认错吧”,听到最后,更是直接就被气笑了。
她一下子就暴露了本性,叉着腰骂道:“谁是自恋狂?我看你才是自恋狂!就我那张脸,走哪狂蜂浪蝶就跟到哪,从这一点还不能证明我就是个大美人?你是眼瞎了?”
这臭女流氓的说话调调,以及不着四六的样子,在贺拔竣的人生当中,也就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子。也就只有那个人敢叫他“小不点”!
贺拔竣张口结舌了好一阵,这才慢慢道:“……所以,你真是那个女流氓?”
司缨朝他翻了个大白脸,纠正道:“是大美人。”
贺拔竣:“……”
司缨越想越不爽,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边给自己倒了杯茶水,边喋喋不休道:“你这个小不点,二十多年不见,嘴怎么还那么损,小心我揍你。”
这两天他们忙于赶路,路上都没怎么休息,山上后司缨又担心穿帮的事,可以说精神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现在一松懈下来,司缨方才知道口渴。
贺拔竣看着她喝水的模样,动作粗鲁得跟个汉子似的,跟当初掳掠他上山的那个女流氓简直一模一样。
瞬间,贺拔竣眼睛布满血丝,又惊又恐。
他死死地盯着司缨看,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错综复杂,可最后竟像是被一盆冰水给浇熄了。
贺拔竣憋着一口气,咬着后槽牙,到最后也只是挤出那几个字。
“你果真是她……”
这辈子,也只有那个人敢这样叫他。
—
初见女流氓,是永真二十二年,那会儿的贺拔竣不过才二七年华。
当时晋国刚统一天下不久,各国余孽贼子时常作乱,他们的父王勃然大怒,下令将其逐一剿灭。
艮山族便是其中之一。
当年周国被灭,艮山一族竟妄想帮其复国,至此艮山族人便被晋国视为周国余孽。
况且艮山族人能力强悍,若不能为晋国所用,便只能除之。
他们父王是个自傲自负且又多疑之人,当他得知艮山族余孽居然出现在狐崖领,并且山上的女魔头声势日益壮大,有过人本领,大半的武林人士都怵她,他便更不能容忍此人活于世上。
贺拔竣排行老七,当时年龄又小,剿灭乱贼这种活儿自然落不到他的头上。
可是那会儿的司缨已经妖名在外,贺拔竣闻名已久,对她甚是好奇。特别是见到他的大皇兄在她那儿连连吃瘪后,贺拔竣对她更是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就这样,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艺高人胆大实际上只会一点三脚猫功夫便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流高手的贺拔竣,一个人都不带,偷偷从宫里溜出来。
贺拔竣从小就在皇宫里长大,过的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偶尔出趟宫,还是下人帮他全程安排好,他则舒舒服服享受成果就行。
这次一个人上路,贺拔竣出宫没两天就后悔了。
首先是他的盘缠被人偷了,贺拔竣只得把身上的玉佩当了,换点盘缠,一天两个馒头挨着。后来是他的马上累死,贺拔竣只能靠两只脚走到狐崖领。
这匹马是贺拔竣出宫后,在城门口随便跟一个马贩子买的。
小皇子第一次出门,不知道连续赶路容易把马儿累死。因此当马儿口吐白沫时,他还觉得这马儿怎么这么逊,马贩肯定卖了一只病马给他。
贺拔竣越走,前方越是穷山恶水。
开始他还有馒头吃,到了后面他连馒头也没得吃了,只能吃一点野果菌类饱腹。运气好点,还能弄几只野鸡野兔吃。
不过由于贺拔竣没有在外烤野味的经验,他以为把动物的毛拔干净,洗一下就能烤,结果他忘记内脏这回事,烤好的野味要么不能入嘴,要么吃完拉了一宿的肚子,直到第三回,他才总算折腾出一点经验。
到了狐崖领脚下,贺拔竣已经不知道吃过多少亏,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脸也是被灰尘糊上厚厚的一层,整个人也就比镇上的乞丐干净一点点。
以至于司缨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还以为这人是难民。
“小不点”的绰号,也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司缨,当时的司缨已经二十出头,在女子中算是十分高挑,而贺拔竣当时还没有完全长开来,个头也不高,和司缨一比,可不就是小不点么。
“喂,小不点,看你长得还不错,姐姐山上还缺个压寨相公,要不然你跟我回去,我包你后半辈子吃香的喝辣的,衣食无忧。”
当贺拔竣洗干净脸,司缨端详了他脸蛋半晌,突然笑得十分勾人讨好地挤出这句话。
没被人调.戏过的贺拔竣,活生生被吓住了,心想怎么会有女子这么不要脸,这不是女流氓吗?
估计是被吓坏了,当时贺拔竣也没把眼前的女流氓和山上的女魔头联想到一块去。
没联想到一块的主要原因,是贺拔竣一直以为孤领崖的女魔头就应该跟那些江湖八卦录里面的魔教组织一样,出入有成群结队的教徒跟着,非常的拉风。怎么也不可能孤零零一个人,鞋子都没穿就跑到山脚下的河边抓鱼。
没错,两人遇上的时候,当时司缨正在河边抓鱼,贺拔竣则差点饿晕在河边,是司缨的一条烤鱼救活了他。
看着贺拔竣狼吞虎咽,八百年没吃过鱼的样子,司缨更确定这人是难民不误。
喝饱歇足后,贺拔竣把脸一洗,司缨看见少年稚气未褪又面如冠玉的乖巧模样,心里一喜,嘴巴就开始没把门地撩起来。
把没见过这种场面的贺拔竣,吓得一怔一怔的,深怕她话音一落就当场扑过来把自己这个或那个。
没有联想到一块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年龄。
贺拔竣从他东拼西凑听来的有限信息里面,他一直以为血罗刹应该是个半老徐娘的美人,就是极骚极媚的那种。就算没那么老,也不应该是像司缨这般年轻,桃李年华。
再者司缨这长相,虽是明眸皓齿,脸若银盘,美则美矣,却与骚媚无半点关系,反而眉眼间透着一股爽朗之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杀人不见血、无恶不作的女魔头!
不能够!
因此贺拔竣压根没往那方面想。
当然,这需要建立在司缨没有开口的前提下。就她那一开口就痞里痞气的女流氓模样,就算不是女魔头,也不见得就是个好人!
贺拔竣如是地想。
而事实上,面对女流氓的调.戏,贺拔竣自然也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他拔出长剑,将剑横在胸口,朝着司缨又急促又紧张地骂道:“呸!你这个不要脸的女流氓,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要本……本公子当你的压寨相公,你要是再敢对我放肆,我就一剑杀了你。”
司缨眨眨眼,一脸无害地说:“可是此山是我栽,此路是我开,你吃了我的鱼,那就是我的人了。你要是不想当我的压寨相公也行,那你就当我那第一百零一位小相好吧,反正我也不会亏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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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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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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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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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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