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地说,是林君逢在看守所里“畏罪自杀”。
只有徐真知道,这就是他的“证明”。
林君逢的母亲因他蒙羞,连尸体都不愿认领,在一天夜里心梗而死。来的是林君逢的兄长,叫林啟承。
“他……真的没有做那样的事。”徐真说。
林啟承面色凝重,朝徐真鞠了一躬。
“谢谢你愿意相信他。”林啟承郑重地说。
不是的。
徐真看着他离开,犹如被无形的匕首反复刺穿。
我没有相信他。
麻木的表情逐渐碎裂,如一扇四分五裂的玻璃窗,他伫在原地,泪如雨下。
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都需要用寂寞来偿还。*
冯璐璐回到了学校。
徐真站在讲台上,看到那张乖巧的脸,才发觉现实是如此残忍。
尤其是下课时,她向他走来的时候。
“老师,这题我还是不太理解,您可以给我讲讲吗?”
少女抱着一本练习册,笑靥如花。
“老师,您可以看看我的作文吗?”
“老师,这次的材料作文我该从哪里入手比较好呢?”
“老师……”
老师、老师、老师。
“老师。我喜欢你。”
“老师,我们私奔吧。”
十八岁生日那天,冯璐璐拆开蛋糕的包装袋,雪白的奶油上鲜果堆砌,汁水四溢。烛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脸,少女满怀憧憬,笑容纯真:“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烦人的长辈,也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好不好?”
“好啊。”他笑着说。
女孩的父母下了飞机,满心欢喜地回到家里给女儿庆生,却只收到一封留言。
亲爱的爸爸妈妈:
在我成年这一天,我想我终于有机会自己做一个决定了……
我爱上了班里的一个老师,他的一举一动都让我疯狂。我明白,在当下的这个环境,你们是不会容许我们在一起的,所以我决定,在我满十八岁这一天,我要和他一起离开这座城市了。
不必问我们去了哪里。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徐真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她:“我和……那个伤害过你的林老师一样。我们都是老师。”
冯璐璐闻言一怔,急忙解释道:“我、我只是喜欢你,和你是不是老师没有关系!”
“你真的很温柔。”女孩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你是我见过最温柔谦逊的人,你站在讲台上,像下凡传教的神灵。”
“是吗,”徐真的笑容极浅:“林老师做的那些事……一定给你留下很深的阴影吧。”
“不会的。”女孩小声否认,四下张望一阵,才凑在他耳边悄声说:“其实……他没对我做什么。”
她坐在徐真怀里,下巴枕在他肩上。
徐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希望她也不会看到自己的表情。他的五官扭曲得几近变形,面色狰狞如凶神恶煞,像是农夫怀里露出獠牙的蛇。
“老师,你应该不知道吧。”
“那个林老师,可讨厌了。”女孩抱怨道:“每次我想和你说上话,林老师就把你带走了。”
“老师你虽然蒙在鼓里,但我却是明白的。”
“只有同样仰慕老师的我能看出来……那个林老师,其实也喜欢老师你。”
“很变态吧,老师你千万别被他吓到了,”女孩捧起他的脸庞,眼角眉梢尽是担忧:“你不要害怕,我已经让他离开你了。”
她以一种保护的姿势窝在徐真怀里,脸上幸福的表情与后者截然相反。
“嗯。”徐真牵了牵麻木的嘴角:“我不会害怕了。”
“我们要去哪里呢?”带着行李,一路驾车驶向郊外,冯璐璐问他。
“去一个没有烦人的长辈,也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徐真说。
“听起来真棒。”
话音戛然而止,麻药生效,女孩毫无防备地睡熟了。
“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的地方。”
“我杀了她。”
完整地吐出这四个字,徐真如释重负地闭上双眼。
“我没有办法放下仇恨。”
“我无法宽恕她的罪行,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言及此,他目光炯炯,如燃尽的蜡烛迸出最后一簇火花,呼吸变得粗重:“所以我确实这么做了。”
林澈浑身冰凉地僵坐在椅上,隔壁病床的老人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
“……”
“如果真相的面目丑陋不堪,刺痛人心,违背了大多数人的意志,那么人们还需要真相吗?”
他说了很长一番话,话音越来越轻,像是在喃喃自语。也许他已经知道答案,也许一辈子也解不开了。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林澈轻声问。
徐真仍然沉浸在名为“仇恨”的情绪中,闻言一顿,自嘲道:“为什么呢?”
明明早已是了无牵挂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旁敲侧击地干涉林澈的生活呢?
“可能是因为,我快要死了吧。”徐真云淡风轻地回答他。
“所以……就由你来记住我的故事。”
林澈走后,窗外下起了雪。
细雪纷纷,如羽毛般轻轻飘落,不知从何时起,寒风呼啸,雪若鹅毛,像破碎的回忆,像舞台谢幕时掉落的彩带。
未到飘雪的季节,徐真却看到白雪皑皑,遮住天空和城市,如精灵一般窜进房间里,于是病房也变成白色,眼前所见皆是白色。
他听见仪器持续的蜂鸣声。
不过再也没有什么能打扰他的长眠。
林君逢于20**年*月*日下午四点离世,校方为此召开了一个简单的追悼会。回到班里,同学们神色各异,议论纷纷。有人惋惜,有人感慨,有人懊悔。
“特别对不起他,”其中一个女生说:“我以为他是为了偷闲才一直坐着讲课。”
“可能那个时候……他早就没有久站的精力了。”
人们感慨结束,又回归一成不变的生活中。
除了周齐。
他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他的母亲不堪化疗的折磨,精神崩溃,在医院的阳台上跳楼自杀了。
周齐已经整整一周没有来学校了。
黎生灿漠然地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座位,将注意力重新放在白板上。他象征性地给周齐发过信息,没有得到回复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即使对方回复了,他也不一定能想到什么安慰的措辞。
不客观地说,黎生灿在学校里并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他需要做的只是和周围的人打好关系,然后照他姐要求的,安安分分地待在学校里,不惹事不犯事就行。
意料之外的是,三天后,他接到了周严的电话。
“小周一个人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也不愿出门,你是他的朋友,能不能帮叔叔劝劝他?”
黎生灿来到周家时,已经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佣人打开铁门,迎他进去。周严因公出差,宅邸里只剩周齐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有些冷清。
黎生灿上到二楼,来到周齐的房门前,极其随意的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黎生灿等了一会,抬手又敲了一次。
“我没胃口,端下去吧。”
“是我。”黎生灿双手插袋,“再不开门我走了。”
房门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什么是重物掉在地上,咚的一声,门锁转动,房门终于开了。
“你怎么来了?”周齐穿着睡衣,毛发凌乱,胡子拉碴,他皱了皱眉,低声道:“你回去吧,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改天再找你玩。”
“……”
余光窥探到凌乱的房间,黎生灿在心里轻叹一声,问:“你饿吗?”
周齐想说自己不饿,结果肚子的回答比他更快一分。
“出来吃点东西吧。”
黎生灿的语气云淡风轻,与往常无异。
两人来到楼下,饭菜已经凉了,黎生灿回绝了佣人的好意,放进微波炉里叮了一会,摆在周齐面前。
周齐不想拂了朋友的面子,埋头猛吃几口,又觉得索然无味。
他举着勺子,碗里的饭冒着氤氲的蒸汽,眼眶一热,眼泪忽然掉进饭里。
周齐靠在椅背上,一手捂着眼眶,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泪水从指缝里淌出来,周齐哭得鼻子都红了,眼睛肿成核桃,眼底一片乌青,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他无声地哭着,黎生灿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于心不忍,给他递了张餐巾纸。
“谢谢。”
他哭累了,鼻音十分厚重,黎生灿想说些安慰他的话,却又发现无需多言。
“……”
“我妈对我特别好,”周齐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骂过我,打架也好、作弊也罢,不管我犯了多大的错,她只是不厌其烦地和我讲道理……然后告诉我,没关系,只要改掉就好了。”
“她好像一直觉得我是个好孩子,全世界可能也就她一个人这么认为吧。”
“我也知道自己脾气差,很容易上头。”
“可是我好像改不了。”他低垂着头,似是喃喃自语:“我妈……大概也觉得很失望吧。”
“所以才毫无留恋地从楼上跳下去了。”
“连一封遗书也没留。”
周齐颓坐在椅子上,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
黎生灿一言不发,餐厅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元旦晚会的时候,我许了愿,希望她能够早点好起来,”他吸了吸鼻子:“听说挂得越高,许的愿就越灵,所以我挂到了最高的地方……”
他似乎再次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掩面抽泣,一语不发。
“谢谢你。”许久,周齐又说。
黎生灿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他道谢的事,他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中忽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一直遵从着理性至上的原则,鲜少会自发性地采取毫无目的的行为。哪怕周齐闭门不见,他也会觉得是理所当然,在他看来,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好到交心的程度,无非是一起打打球,顺路回个宿舍,去健身房撸铁。
但是周齐的这一番话,让他隐隐约约地意识到,也许这个人是真的把自己当作朋友。
如果两人角色互换,黎生灿绝不会和他说这些话。
他不为所动地看着周齐,心里却渐渐起了波澜。
黎生灿清楚周严在官场上的地位,这是他此行的原因。
他了解失去母亲的痛苦,完全可以将心比心地去安慰周齐。尚未开口,是因为发现自己持有的原因和设想中的不一致。
恻隐之心让感性渐渐主导了他的思维方式,这让他感到矛盾和混乱,抛去一切利益相关的前提,他仍然会选择去拍拍周齐的后背,说“嘿哥们,我懂那种感觉,一切都会过去。”
他僵坐在周齐面前,不禁思考,如果单纯为了“理性”而“理性”,违背自己原始的冲动和意愿,那么他究竟是在追求“理性”,还是在做理性的“奴隶”呢?
“人”这样的动物,终究不能像机器那样,做到完全理性地去处理所有的事情。正如他与林澈发生争吵的那天晚上,他完全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愤怒于林澈的“欺骗”,难以接受他的“背叛”,更让他感到迷茫的是,他为什么会因为林澈的所作所为产生这样强烈的情绪。ωωω.χΙυΜЬ.Cǒm
思来想去,头痛欲裂。黎生灿不敢往深处想,鬓角渗出冷汗,心脏怦怦直跳,他觉得自己逐渐变得古怪,变得不像“自己”。
在他自以为是,目空一切时,事态早已脱离他的控制。
孙尚茗刚刚起床,正要去洗漱,忽然发现林澈已经到家了。
“回来这么早?”他打了个哈欠,尾音拖得很长:“吃早饭没?”
“吃过了。”
林澈放下书包,在房间里转了几圈,孙尚茗不明所以,决定先去洗漱。
待他从卫生间里出来时,一眼就看到茶几上堆积的香烟盒和他心爱的打火机们。
“……”
林澈将家里所有的抽屉都翻了个遍,确认没有漏掉任何一处,就差把保险柜一起撬了。
“怎么了这是?”孙尚茗被他的阵仗吓到,还没回过神来,被林澈带着坐到沙发上。
林澈不知从何说起,思索半天,嘴唇抿成一线,神色十分纠结。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抽烟了。”他低声道。
“……啊?”
事发突然,孙尚茗有点懵,“你讨厌烟味吗?”
“……”
林澈矢口否认,嘴唇翕动着,欲言又止。
沉默片刻,孙尚茗忽然说:“知道了。”
“……”
他答应得意外地干脆,林澈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欣喜,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不抽了,从今天开始戒,”孙尚茗起身,难得温和地摸了摸他的头:“傻小子,就为这事,至于起这么早吗?”
孙尚茗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给黎淮发消息。
孙尚茗:我要戒烟了。
黎淮:这是第几个五年计划?
“……”孙尚茗双手恶狠狠地敲字:我是认真的。
黎淮: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孙尚茗:这次不一样,小屁孩叫我戒的。
黎淮:……
黎淮:我在想为什么我的话分量还没小孩重。
孙尚茗:嗯嗯,你好好反省一下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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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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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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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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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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