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澈稍微把被子掀开一些,觉得冷,盖上又觉得闷着难受,如此反复,翻来覆去,不得安眠。
越是强迫自己入睡,就越是清醒。失眠让心脏“咚咚”地跳着,似乎要震出胸口,压抑得让人呼吸困难。林澈入睡无果,从床上爬起来,就这么坐着,背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目光没有焦距,只是随意地摆放在漆黑模糊的阴影中。
从枕头下方摸出手机,临近一点,他随便点开一首歌,戴上耳机。
他觉得有些冷,披上薄薄的空调被,把自己裹成粽子似的,蜷成一团。
黎生灿似乎也没睡。林澈的头顶传来窸窣的翻身声,而后有个人从床沿探头下来,着实把林澈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培养的睡意就这么烟消云散。
“没睡?”黎生灿问。
林澈真的不是很想搭理他。他合上眼,装作一副熟睡的样子。
黎生灿不信一个人坐着也能睡着,从上铺爬下来,打开床头的夜灯。
“……做什么。”察觉到有人靠近,林澈不得不睁开眼,摘下耳机,往床里退了一些。
“我也睡不着,下来和你聊会天。”
“没什么好聊的。”林澈只能在心里拒绝他坐上自己的床,看到床边就这样多了一个人,他深感无奈,又无能为力。
黎生灿的头发被睡乱了,翘起一个角,看着有些喜感。
林澈有点想笑。
“我刚才做了个梦。”黎生灿靠在扶梯边缘,坦言道。
原来是已经睡了一觉。林澈抬眼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我梦见你变成了一只刺猬。”
“?”林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然后,”黎生灿沮丧的说:“我一靠近你,你就用身上的刺扎我。虽然梦里是没有感觉的,但是我应该被你扎成了蜂窝。”
“……你话里有话。”林澈说。
“我没有。”黎生灿用特别纯真无辜的眼神看着他,故作轻松道。
两人对视许久。
伪装的表情渐渐消退,黎生灿任由自己露出狐狸尾巴,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
林澈藏在被褥里的手逐渐收紧,咽了口唾沫,喉结略微起伏。
他在对峙中败下阵来,错开那道灼热的视线,微微侧目,望向窗外。他没有戴眼镜,看不清有没有星星,只看到模糊的光晕,那是灯火通明的城市。
那些光晕像是黑夜的入侵者,将黑沉沉的天空捅破了一个口子,如各色的颜料滴入墨水中,肆意地渗透扩散。
林澈想,也许只要他抬手一抹,这些乱七八糟的颜色就能搅和在一起,全都沦为黑暗的子民。
一只温暖的手捷足先登,攀上他的脖颈,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动脉那处,带着点□□和威胁的意味,缓缓前移,虎口捁住突出的喉结,甚至有收紧的趋势。
黎生灿欺身而上,总怕他跑了,将人抵在墙上。毫不收敛地释放自己的压迫感,沿着喉结顺势捏住林澈的下巴,逼他看向自己。
狭窄的高低床上,一个一米八的男人和一个接近一米八的男人窝在一起,林澈不会逃,也无处可逃。唇与唇近在咫尺,仅差一线便能擦枪走火。琇書蛧
蓄势片刻。
林澈率先凑上去,扣动扳机。
……
林澈双手交握在枕边,意识有些涣散地反省着两人为什么又滚到了床*上,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男性荷尔蒙,又说不清那是什么味道。
两人的关系经不起深究,他怕自己越想越暧昧,越想越支离破碎。那些亦真亦幻的情话让人心醉,却又不堪一击,唯有强烈的深入四肢百骸的浪潮般的□□才是最直白、最真实的。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自己真正地被黎生灿需要着。
即使浪潮退去之后除了缥缈的空虚,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他隐约觉得黎生灿也是这么想,兴奋催生无意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涣散了视线,浸湿了枕套。
黎生灿将身下的人翻过来时,看到的便是他泪眼朦胧的样子,只觉得愈发惹人怜爱,吻去眼角咸腥的泪水。
两人一直折腾到两点,黎生灿注意到他锁骨上的咬痕已经不见踪迹,忽然有些烦躁,像是自己盖的戳记被磨掉了。
齿间尝到铁锈的味道,黎生灿看着渗血的伤口,内心无比的满足。林澈不懂他这是什么怪癖,好在高□的余韵缓解了身体对疼痛的敏感,只能默默受着。
“我们这样……算什么?”
林澈意识混沌,脱口而出,一个让人犯难的问题。
明明是朋友,却又互相索取,互相慰藉,过分亲密,满足彼此的爱*欲。
黎生灿说:“你希望是什么?”
于是林澈反问:“你希望是什么?”
黎生灿眼里浓烈的欲*望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深邃的清明。
林澈疲惫地笑了笑,目光没有焦距,低声道:
“你希望是什么,就是什么。”
林澈把信寄了出去,再也没有收到回信。
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湿热的夏风让孙尚茗有些烦躁。医院前阵子下了病危通知书,孙尚茗每天在学校医院家之间三点一线奔波,尽他所能地再陪陪老人家,整个人比光秃秃的树冠还要憔悴。
班上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学生还不停地在危险的边缘反复横跳。孙尚茗罚他们写了三千字检讨书,他泡了杯清心降火茶,坐在办公室里,随手抽了份检讨。
“今天,我在上课的时候偷偷看了一本小说,被孙老师发现了……”
嗯,标准开头。
“我感到非常地愧疚,我知道上课偷看课外书是一种不尊重老师、严重影响学习的行为。”
至此只写了两百多字,孙尚茗掂量一阵,心道后面那几张不会都是在忏悔吧,那也太无聊了。
“经过您的谆谆教诲,我彻底醒悟了,作为社*会主义的接班人,我不应该沉迷在小说带来的虚拟世界中,浮想联翩,无法自拔。
但是,俗话说,我有一份快乐,你有一份快乐,我们互相分享,于是就拥有两份快乐,我思来想去,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决定和您分享一下我的快乐……”
?
孙尚茗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这本书会让我如此着迷呢?我无数次扪心自问,虽然书已经被您没收了,但那些跌宕起伏的剧情仍然让我历历在目。”
“老师,您听说过原耽吗?”
什么东西,孙尚茗挑了挑眉。
“故事的主人公是两个大学生,他们是同卵双胞胎兄弟。然而他们并不像平常的兄弟那样,他们明明互相爱着对方,却因为少年时期的一场事故产生误会……”
孙尚茗心生疑惑,他记得自己收来的像是本言情小说,怎么主人公还是对兄弟?
甚至联想到了兄弟为女人反目成仇的狗血故事。
“哥哥和初恋女友谈到自己无法接受同性恋,正好被赶来的弟弟听到,伤心欲绝。”
孙尚茗呛了口茶。
“弟弟在雨中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回家,没有人给他撑伞。”
“他只能将自己晦涩扭曲、不被世俗接受的情感压在心底。”
孙尚茗心下了然,终于明白这三千字是怎么凑出来的。这个同学把书里一对兄弟的虐恋情深、破镜重圆,事无巨细地讲述一遍,压根不是什么检讨书,而是读后感,书里的兄弟居然还是亲生的!
“我最见不得这种凄美爱情!”文末,她感叹道:“有什么误会就不能好好沟通吗……文里的女配也太恶毒了!为了爱情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我恨不得当场把她当场……”
“但是转念一想,正是这样命运的羁绊,世俗的阻挠,可歌可泣的爱情,才让我手不释卷,心怀神往,原耽就是我的信仰!”
孙尚茗扶起下滑的眼镜,血气上涌,闷了好几口茶才把火气压下去。
他挥笔在文末草草批道:共*产主*义才应该是你的信仰。
“哎正好,”孙尚茗随便叫住一个经过的人,“这位同学,麻烦帮我把这些废纸交给二班的瞿丹媛,让她重写。”
孙尚茗又抽出一份检讨,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看这些小鬼写的检讨书其实是他为人师的一大乐趣,歪歪扭扭的字迹,字里行间都透露出古灵精怪和青春期少年天真幼稚的想法。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不知谁给他打了个电话,初始铃声把他唤回现实。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上扬的嘴角僵硬下来。
冰冷的手机贴在耳边,孙尚茗听着,耳边渐渐地只剩下鼠标点击的脆响和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窗前映下斑驳的光影,随着习习和风摇曳。
视线所及之处都失去了颜色和温度。
他以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冲出办公室,直接叩门打断教室里正在上课的老师,看向林澈的位置时,发现这小鬼也在看着自己。
“林澈出来一趟。”
林澈跟在他后面,孙尚茗步伐极快,眼角眉梢冷得像是结了冰碴,林澈不敢多问,直到经过办公室,走出教学楼,才忍不住问一句:“去哪?”
关上车门,车辆启动的声音回荡在地下停车场里,排气管吹起一片尘土,车胎碾在石沙上的声音尤为清晰。
“去医院。”孙尚茗木着脸,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这样的字眼对他来说如此陌生,舌尖甚至忘了咬字的方式。他的脸上并没有悲伤的表情,甚至还没有从那通电话里回过神来,只是根据大脑的判断作出行动。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孙尚茗在红路灯前刹车,云层渐拢,遮住最后一缕微弱的阳光,天色雾茫,细雨绵绵。
他看着红绿灯上的倒计时,跳到“1”时,才吐出一句话,嗓音像是落了灰尘般沙哑。
“院长刚刚去世了。”
车外川流不息,鸣笛不绝,来往行人行色匆匆,车内却像是喧嚣世界的隔绝一隅,寂静无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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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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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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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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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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