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有些人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我还打算下午去跟他讨论一下数学问题来着……”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觉得林澈挺帅的呀,不像会干出这种事。”
“啊啊所以说你们女生真是以貌取人……”
“那条疤真的很吓人,开学时大家都穿着长袖,所以我才没看到。”那个男生十分夸张地形容道:“像毛毛虫一样……哦不,是一群蠕动着的毛毛虫……”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条状生物。
“我靠别恶心我!”
几个女生被他吓得尖叫起来,男生讨饶道:“好了好了,怕什么、这是假的,假的。”
周齐都快睡着了,被尖叫声吵醒,有些不耐烦地抬起头,嘴里咀嚼着该用什么词汇骂人。
“你们觉得这样很好玩?”
未待他破口大骂,身后传来了一道清脆的声音。艾美丽叉着腰,身后站着好几号人,活脱脱像个大姐大。
“……关你什么事。”见来者不善,与她对立的其中一个女生反问道。
“我问,”艾美丽重申一遍:“你们觉得这样很好玩?”
“我们几个说悄悄话,你能别多管闲事吗?”男生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难不成林澈是你男朋友?”
“悄悄话?”艾美丽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压低了声音:“你的悄悄话就是,站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事人座位的不远处,高声放肆地嚼舌根?”
“死交际花,这会被戳到痛处,迫不及待地跳脚了?”说话的是一个双马尾的妹子,她早就看她不顺眼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看到别人顺风顺水得心应手。
刘*晓扬听到她们的争论,不由侧目。
林澈在座位上安安分分地看书,听到有人提及自己的名字,于是向那边望去。
他没留意那群人在说些什么,反而看到坐在一旁,状似在玩手机的黎生灿。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两下,面无表情,林澈很少看到他不笑的时候。他忽然看向林澈这边,两人视线相撞,其中一个人尴尬地错开了。黎生灿决定远离那个纷扰的地方,他起身向林澈那边走去,敲了敲桌子,问:“出去透透气?”
他知道林澈是不会拒绝他的。
两人站在走廊上,黎生灿从口袋里摸出口香糖,柠檬薄荷味的,适合提神醒脑。
他不说话,林澈也不说话,俩人就这么站在走廊上嚼口香糖。
“说他怎么了?自己有病还不让人说?要我说,像他这样的,就应该在精神病院里好好待着,出来容易吓到别人。”
“……在你的认知里,自杀就等于有病?”唐琟扶额。
“怎么,抑郁症不是病?”
“是病又怎样,”艾美丽对此感到费解,“疾病是你们嘲笑他人的理由?”
“林澈平时有做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吗?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说他?”
“我以为是人都应该有脑子呢,”艾美丽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附近,面色不善地说道:“原来有些人的这里是空的。”
那几个人都是从别的班升上来的,无法融入新的集体,只好报团取暖。
双马尾的女生被怼得哑口无言,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一股火劲就冲上来了:“你说够了?!”
“还没说够。”她十分顺畅地接道:“你知道老鼠为什么生活在阴沟里么?因为它的所作所为令人作恶,一上*街就会被别人赶尽杀绝。它们只能在背地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还不能太大声,别人听到了,它就会被毒死,粘在贴纸上示众。”
“现在你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日后你就会遭受到同等的恶意。化学有好好学吗?质量是守恒的。”
“好,我说够了。”艾美丽笑道:“我劝你们也见好就收,别再让我听见你们又在背地里整什么幺蛾子。”
刘*晓扬看着那群人不欢而散,他从未留心过班里的流言蜚语,但是关于林澈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手上有道疤,是真的吗?刘*晓扬不得而知,他只知道有人愿意为他站出来,勇敢地替他说话。缺陷需要靠爱意填补,林澈能处在这样温暖且充满关怀的群体里,大概也是幸*运的。
女孩给了其他几人一个下马威,转眼又从抽屉里拿出一袋薯片,给身边的人都分了一遍,戾气一扫而空。
敢爱敢恨,性情豪爽,张扬却不做作。
他静静地看着她和旁人欢声笑语,忽然有些恍惚。
林澈和黎生灿一直待到上课铃响,他回到座位上,一如往常拿出课本。这节是生物课,新来的故作严肃的老师在第二堂课上就破功了,每节课都给同学们分享自己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切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没有什么不同,他的容身之处一如往常,只是林澈再也没有收到过充满恶意的废纸。
学校把春游安排在四月中旬,以此作为月考后放松的一种方式。其中,高二前五个班的地点选在郊外的一个农家乐,食宿俱全,背倚青山,四周栽种着连片的桃树。
春天一到,微风拂叶,农庄里的桃树纷纷开落,青灰色的地砖上粉斑点点,远处栽了一片供客人采摘的杨梅树林,美其名曰:世外桃源。
消息一出来,除了高三以外的学生都乐了,不仅是放假能给人带来快乐,只要把时间拿去做与学习无关的事,都会收获快乐。
乐了一阵,也有担忧的,如艾美丽一口气买了各种功效的驱蚊水,一边忘包里塞一边自言自语:“山上蚊子这么多,为什么学校春游总喜欢去农庄呢?”
林澈带了换洗的衣服和药物,除此之外唯一能想到的用品就是充电线。上次春游他发了烧,一个人躺在家里,孙尚茗没时间照顾他,又和黎淮吵架了,想临时请个保姆,又想起林澈怕生,也没这么娇贵。
那三天里,林澈昏昏沉沉的,吃了药倒头就睡,到了饭点会接到孙尚茗的电话,十五分钟内会有外卖上门。林澈其实觉得错过了春游也无所谓,他不喜欢去适应陌生的环境,一直待在自己的圈子里,这样就挺好的。
哪怕这个圈子沉寂的像一潭死水,他也甘愿浸在里面。
“班长点一下名,到齐了就排队上车,途中有什么不舒服的及时和我汇报。”
黎生灿坐在周齐身边,他们在讨论新出的3A游戏,周齐吹得天花乱坠,而后长叹一声:“可惜家里那台电脑带不动,估计要去网吧玩。”
“你爸还没给你换电脑?”
“没呢,老爷子怕我沉迷游戏,家里那台配置顶多能打打lol,不然我周末约你们去网吧——”m.χIùmЬ.CǒM
话音未落,大巴突然颠簸一阵,周齐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该死的减速带。”
黎生灿心不在焉地听着,事实上他这几天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旁边的人是个资深主机游戏迷,两眼放光道:“我看了预告,女主角美死了,我就喜欢那样的洋妞,看一眼都要硬。”
“艹,你个死宅……不过是挺美的,”周齐坏笑着从手机里翻出截图:“我特地截的,你看一眼,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要硬。”
“别啊别啊,”死宅装作一副不敢直视的样子,其实他也就口嗨两句,真硬是不可能的。
黎生灿也看过来。他打量一阵,标准的欧美脸,烈焰红唇像泰勒斯威夫特,眉眼像拉娜德雷。
往常他很是中意欧美妹子,她们开放,洒脱,国外没有“早恋”一说,黎生灿和朋友去参加派对,谢绝了别人递过来的大*麻,却收了一个金发碧眼妹子递来的纸条。
然而几个月过去,现在的他看着手机屏幕上惊艳的一瞬间,什么歪心思也动不起来。
黎生灿微微眯了眯眼,笑道:“挺不错的。”
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在他眼里却不算澄澈。
他靠在座椅上,眼神飘到林澈那边。
学校计划的是每个班两辆车,实验班人本来就少,所以空出了几个座位,比如那里。
日光从帘隙里照进来,那个人孤零零地抱着书包,似乎是为了避开阳光,林澈坐在靠走道的一边,昏昏欲睡。他穿了件宽松的七分裤,裤尾收束,包裹着光洁笔直的小*腿。
路途遥远,林澈的头偏向一边,看起来已经睡着了,脑袋时不时往下沉,却因为缺少支撑点而条件反射性地抬起。
他半睁着眼睛,揉了揉酸痛的颈椎,稍微挪动身位,却发现怎么睡也不合适,于是恢复原来的姿势,合上沉重的眼皮。
黎生灿看不惯,悄无声息地起身,途中司机忽然减速,他扶紧别人的座椅才没摔个正着。
突然有人走动,几个同学好奇地看过来,只见他缓缓走向林澈的座位,长*腿一跨,在没惊醒对方的前提下,稳稳当当地坐在了林澈身边。
周齐满脸震惊,怎么两分钟没顾上,人又跑到林澈那边了?
坐在后面的同学看不到什么,只以为他是换了个座位,艾美丽坐在林澈右边,只隔着一个走道,她不敢直视,小心翼翼地用余光偷看。
她装作调整安全带的位置,目睹林澈小鸡啄米似的,一不小心靠到黎生灿的肩上,而后猛的退开。
两人嘀咕一阵,林澈再次靠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没动静了。
等他呼吸逐渐平稳,黎生灿才开始思考,自己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自认为现在头脑清醒,即使偶尔熬夜,至少精神是没出问题的。
口味也是没出问题的。
圈子里好男色*女*色的都不少,别人的私生活,床上是什么癖好,通通和他没有关系。他碰过女人,却从来没有对男人动过心思,一是暂时没兴趣,二是自己才18岁,万一取向跑偏之后再也直不回来……
他想起被林澈撞见那次。校医大他五岁,两人小的时候就认识,她的父亲是溪城某医院的院长,早年与他们企业有过来往,现在准备退休了。第一次见是在商业酒会上,那时年纪尚小,父母在谈生意,他们就在旁边消磨时间。女孩热情洋溢,她穿着蕾丝边小礼服,比他高一个头,言行举止像是邻家的大姐姐。
他可能有点恋*母情结,中意那些比他年长的女孩。
她教给他很多,像是一根绳子,揠苗助长似的拴着他往前走。
几年之后,两人在狭小的医务室里再会,女孩骗他是为了他才屈尊来这里当几天医生,带着他进到隔间里。
她兀自抚摸*他,白衬衫披在销*魂光洁的脊背上,即将顺势吻他嘴唇的那一刻,被黎生灿推开了。
他不相信她的话。他早就不是以前那个青涩懵懂的少年,分不清利益和感情的边界。
其实黎生灿心底里有种负罪感。他过早地体验到成年人之间的床笫之事,哪怕自己再随心所欲,也还是活在世俗中,活在世俗的眼光中。他姐在美国读书,受西方思想的影响,知道他的那些破事,也只是警告他一不要过于混乱,二做好安全措施,三*不要欺骗别人的感情,好聚好散。
起初那种罪恶感极其强烈,他像是去偷吃了禁果,渴望而恐惧,成年之后,这种感觉才逐渐消失。准确的说,其实不是消失,只是藏在他心里自己也看不见的地方。
18岁生日那天,他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彻底断了关系,像是蜕变,又像是解脱。
他不敢对任何人说自己做过的事,他发现这样的事在少年的话题中是一种禁忌,大家口头上说着荤段子,实际上却对此忌讳莫深。
他拥抱着彼此毫无爱意的人,放任欲*望麻痹神经,但恍惚间却觉得自己是有罪的。
是什么罪,他说不清楚。至少他确信,在别人的眼里,他是有罪的。
黎生灿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和不思考没什么两样。
他只是想这么做。他看着林澈没有着落,所以想给他靠一下自己的肩膀。
黎生灿左手搭在窗台上,压着一节帘布,遮住了那束阳光。
闲来无事,就给黎淮发了条消息:和男人做是什么感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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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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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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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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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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