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马尾的高挑女人蹲下来,白色大褂拖在地上,韩珊饶有趣味地揉了揉他的脸颊,“爸爸妈妈今晚要加班,林澈和杨婶在家,要听话啊。”
夫妇俩在一个企业工作,一起加班是常有的事,为了照顾到孩子请了一个保姆,但是林澈对她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林澈没有像往常那样乖乖地点头,挥手作别,然后等他们回家。
“不要走。”
十七岁的林澈眉眼渐深,脸颊上没什么肉,眼底还有一片乌青,他试图拉住母亲的手,他说,不要走。
“不要这么任性,”韩珊身旁的男人弯下腰,耐心地说:“等你睡着之后,我们就回来了,好不好?”
明明都说了不要走了,为什么他们的身影却越来越小呢。
眼看着父母离自己越来越远,林澈双手撑着站起来,走了几步,朝着那个方向奔跑。
一直到耗尽力气,眼里的人消失不见,他才发现自己仅仅是在原地踏步。
“不要走。”
林澈站在梦境开始的地方,嘴唇一张一合,发不出任何声音。
“不要走!”他在心底里呐喊着,可惜心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人听见。
刺眼的光芒渐渐收敛,灰暗侵蚀着纯白,漆黑将其取而代之。
他合上眼,睁开眼时,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肩膀有些酸痛,林澈翻了个身,整个人埋在被窝里,最近的气温又创新低,他的体质偏寒,怎么也捂不暖和。
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明天是周六,可以睡久一些。保温杯里还有些温水,林澈喝完以后,暴露在棉被外的身子凉了一半。偶然瞥向上铺,黎生灿居然还没睡,天花板上映着冷冷的荧光。
头脑发涨,林澈想着刚才的梦,反而有些睡不着了。他很讨厌那种发不出声音的无力感,沉重的绝望压抑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如当年,他什么也不能做,自身难保。
他几乎睡到了日上三竿。唤醒林澈的是一阵敲门声,他睡得头昏脑涨,迷迷糊糊地把门打开,发现黎生灿站在门口,手里正想打电话。m.χIùmЬ.CǒM
“……刚起床?”黎生灿放下手机,“我还想给你打电话来着,我东西落在床上了。”
还没把钥匙给他。林澈后知后觉地想起这回事,放人进来后去卫生间洗漱。
脑壳一阵阵地疼,他好久没睡这么沉了,以至于醒来之后脚步虚浮,整个人笼罩在一股阴郁的气场中。
“林澈,”黎生灿把头探进卫生间里,“你上次说的钥匙在哪?”
林澈正在洗脸,把泡沫冲干净了,伸手去摸索架上的毛巾,“在左边第二个抽屉——”
黎生灿把毛巾递给他,转身去找钥匙,林澈却反手把他拉了回来。
“等一下,”林澈随便擦了把脸,“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吧。”
“用。”林澈斩钉截铁地推开他,脸颊边缘还滴着水,视线模糊。
出门的时候被门槛拌到了,林澈双腿一软,额头“嘭”地一声撞在门框上。黎生灿赶紧搀扶住他,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嘴唇格外的苍白干裂,他把人带到床上,掀开刘海,果然肿了一块。
“都说我自己拿就好了……”黎生灿有些无奈地帮他拧开一瓶水,“喝吧,额头都肿了。”
林澈的胸膛微微起伏,他两眼发黑,只觉得呼吸都有点困难。
黎生灿看他把水喝下去,目光瞥见木制书桌,打算去找钥匙。
果不其然,林澈再次拉住了他的手。
“……”
苍白的指节绵软无力地挂在他手腕上,黎生灿稍微用力就可以挣开,但是他没有这样做。他看到这只手的手腕上栖息着几道淡色细长的可怖疤痕,纤细脆弱的静脉就藏在这片组织之下。
他问过林澈后颈的疤是怎么回事,却忘了这里还有一处,也许褪去衣物以后,他会看到他满身的伤痕。林澈不愿意告诉他,他那样的质问,无疑是在强迫林澈撕裂伤口,让那些淌出的血引出不愿忆起的过去。
他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林澈摇摇欲坠的样子,忽然问:“你是不是低血糖了。”
“……可能有点。”说罢就要起身,替他去拿钥匙。
“坐着。”黎生灿按住他的肩膀,“我下楼给你买点吃的。”
他在学校的便利店里逛了一圈,不知道林澈喜欢吃什么,最直接的方法就是吃糖,可是这人偏偏不爱吃。
哪有人不吃糖的。他想。
黎生灿买了三明治和牛奶,帮他拆了包装,插上吸管递给他。
林澈说了声谢谢,把钥匙放在他的手心。
他吃得很慢,看不出喜不喜欢,黎生灿把玩着手里的钥匙,不再追问。目光悄悄游离到那个小小的抽屉,林澈不让他碰,那就说明里面放了什么特别的东西。
日记?照片?《男人装》?
得了吧。他收回视线,林澈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处男,心思都不沾一点污秽的。
他快忘了自己回一趟宿舍是为了什么。黎生灿爬到上铺,往枕头底下探了探,摸出一个小小的u盘。
“……”
那就是别的东西。
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答案。
林澈不愿意让他看到的东西。哪怕头昏脑涨,路都走不稳了,也要亲自去拿。
他把u盘收好,下了床,看向林澈。
“你好点了吗。”
林澈点点头,事实上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样,只是胃没那么难受了。
这时,黎生灿来了一个电话。他待会还要去看电影,现在估计要迟到了。他简单说了几句,对林澈示意之后,匆匆地下了楼。
林澈看着他走远,晃了晃手中的牛奶,对准垃圾桶的方向挥手。
黄色牛奶盒欲脱手的时候,林澈又把它拉了回来。
太甜了。
他不止讨厌糖,他讨厌一切甜腻腻的东西。
林澈再次含着吸管,香甜的液体进入口腔,甜到舌根。
他闭上眼,甘之如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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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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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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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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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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