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齐有些不耐烦地摘下耳机,手机闪着电量不足的通知,他往前一递:“黄叔,充会电。”
“老头什么时候才办完事儿?”他拧开车上的矿泉水,灌了满满一口,“说是去看我妈,我都等半个小时了。”
周严身在高位,工作之余没有什么娱乐时间,顶多就是和形形色色的人应酬,升职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不然啤酒肚也不会越来越大。老人家的爱好就是陪着家人,时不时歌颂一下祖国,给周齐讲讲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哪怕儿子到了叛逆期,跟他代沟越来越大。
他本想在傍晚下班后带周齐去医院看他妈妈,车都坐上了,却临时有紧急会议要开,只能留下儿子在车里等着。
周齐尽情地伸了个懒腰,百无聊赖地靠在皮椅上,又猛地蹦起来,“黄叔,我去上个厕所,很快回来。”
逃离充满怪异的空调和香水混杂的气息,他长长的舒了口气,顿时觉得单位里的空气清新多了。周齐不敢在这庄严的地方随便溜达,只好往假戏真做往公用卫生间的方向走。
溪城中级人民法院。
烫金的八个大字嵌在大理石上,底下装饰着盛放的金菊,大门左方坐落着巨大的石狮。
门卫认得他,周齐跟他问了好,一路上畅通无阻。他爹是两年前调任到这里来的。周严作为一名踏踏实实的政府官员,有两个特点,一是清廉,二是爱家庭。
周齐从小就是在单位大院长大的,很容易就和他爸的同事混脸熟,小的时候还比较懂礼貌,总是叔叔阿姨地叫。
电梯门开后,一身正装,身态颀长的男人一边看文件一边往外走,看到周齐后愣了愣,“你怎么在这里?”
周齐原本并未注意到他,听这声音有点像他班主任,可是他现在又不在学校怎么可能是——
“卧槽。”
周齐无声地做了个口型,孙尚茗挑了挑眉,原谅他无理的言行,实在没空理他,匆匆作别。
周齐不知自己是脑子抽了还是什么,竟然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鬼鬼祟祟地像是在演007。
这人惹上了什么官司吗?
他看着孙尚茗进了刑事审判庭,想跟着进去却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周齐还没成年,脑子里浮现他爸给他灌输的知识,好奇心驱使他折回车里,拿起只充了20%的手机,抱着侥幸的心理打开庭审公开网站。
一直滑到页面的最下方,终于找到了溪城的直播,貌似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案子,观看的人不多。
视频加载一阵,画面刚刚出现,周齐就在旁听席看到了除孙尚茗以外的另一个熟悉的人。
张滟替林澈拿到了旁听的批准。开庭前,她私下里找到林澈,趁着孙尚茗去办理相关事宜,简要地说明了注意事项。
“不论章舶来说了什么,你的情绪一定不能激动,知道了吗?”
许久不见,林澈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张滟只好替他整理了一下肩上的围巾,“不要紧张,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我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嗯。”他不咸不淡地应着。
藏起情绪对他来说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了。小时候被迫养成的习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从未改变。
“进去吧。”张滟笑了笑,眼角已经浮现了细细的皱纹。初次遇见林澈时,她才刚刚转正,只是一个没什么名头的警察,如今已经成家立业,女儿正在市里上小学。
“不管你听到什么样的结果……”张滟忽然对他说,“我相信你可以接受的,你长大了,对不对?”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她和林澈作别,刚转身电话就催了过来,张滟一边走一边接:“……杜助理到了?”
“我马上过去。”
林澈看着她匆匆离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这些年里,他长成了什么样呢?林澈自我怀疑着,走廊上的仪容镜照着那张瘦削的稚气未消的脸。
与此不同的是。章舶来的样貌则变了很多。
十年过去,岁月沧桑了他的面容,斑驳了鬓角,亡命生涯使他衰老加剧,更显老态。出庭时,林澈甚至怀疑是不是抓错人了。
此刻的他和通缉令上的照片判若两人,唯有阴鸷的眼神未变。
经过一系列法定流程,被告人开始自述。
章舶来清了清干哑的嗓子,他常年抽烟,烟瘾大的很,被便利店门口的监控录像记录下来时,可以明显的看到手上的烟盒。
也正是他买的这盒烟,终结了长达十年的躲藏生涯。
“十年前的那天……我正在跑长途。”他喘着粗气,短短一句话似乎已经用完了肺部的气体,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口痰。
“我开了一整天的车,下午是最后一趟。出发之前,医院打电话给我,说我老婆要生了。”
回忆到此,他干涩的双眼居然氤氲了水汽,眼角的褶皱愈发明显。
林澈一直僵硬着脊梁,他对这些所谓的铺垫充耳不闻,静静地等待。
“好不容易回到市区,已经是傍晚了。”
“我在红绿灯前停稳车,当时很多小孩子过马路,附近的幼儿园都放学了。我看着他们,想到我以后也会送孩子上下学,不小心分了神。”
“我连续开了八个小时的车,突然就睡着了……如果当时我停车休息一会……”章舶来说到最后甚至有些哽咽:“我睡着的时候踩下了油门,车直接冲了上去,醒盹之后发现撞到车了,不知道里面的人怎么样,有没有受伤。”xǐυmь.℃òm
“我不敢下车看……我只能胡乱地往前开,越远越好,到了郊区确定没有警察跟上来,就把车扔了,一个人逃到了乡下……”
骗子。
林澈忽然站起身,椅子摩擦瓷砖发出尖锐的声音,孙尚茗扯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坐下。
林澈深深地吸一口气,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任由它在脆弱的心脏里横冲直撞。
事故发生后,由于报警不及时,交警赶到时车已经开始自燃,浓烟滚滚。扑灭时已经没剩下什么东西,后视镜挂着的平安符,记忆中最喜欢的抱枕,清新舒适的香水,一夕之间消失不见。
他的父母则在被送去医院的路上双双离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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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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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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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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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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