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是合拢了手掌,掌心里的宝藏却逃不过被秋风带走的命运,从指缝中流逝。
黎生灿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上了高中之后,他的身高就猛地往上蹿,此刻穿上剪裁合身的西装,看上去和成年人无异。
他轻轻把外套脱下,披在面前的墓碑上,拨开细碎的腐叶,摆上一束曼珠沙华,席地而坐。
他打开饭盒,仅仅是一碗简单的蛋炒饭。说不上色香味俱全,它还冒着热气,卖相平平,鸡蛋和饭粒黏在一起,还残留着小块蛋壳。
黎生灿尝了一口,当即被咸得抿紧嘴唇,然后继续狼吞虎咽,舌尖自虐式地感受着咸涩的米粒。毫无形象地吃完后,他把空的饭盒对着灰白的墓碑晃了晃。
“我做的。”他骄傲地说。
少年扬起的嘴角沾上了一粒米,他浑然不觉,盯着碑上的黑白照片,有些孩子气道:“比你做的好吃多了。”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深秋的宁静。
黎生灿皱了皱眉,拿出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号码。
“杜醇?”
林澈往衣领里缩了缩,明明几天前还艳阳高照,这会就突然冷了,气温骤降,一发不可收拾。周六晚,吃过晚饭后,他们打算去看电影。
“冷吗?”黎生灿在app里订了两张八点场的电影票,“我有点热,要不外套给你穿。”
“不用了。”他说。
电影院里暖气开得很足,兴许是天冷了,人并不多,这样也好,不用担心林澈会不会紧张。黎生灿取了票,问他:“吃不吃爆米花。”
“……爆米花是什么?”
“……”
黎生灿手指一僵,对着售票员说:“来一份爆米花。”
他把票给林澈,揽过装得满满当当的爆米花桶,拈了两颗黄灿灿的爆米花粒往林澈嘴边凑:“尝尝。”
林澈下意识地避开,盯着他的指尖,犹豫一阵,黎生灿仍然没把手放下,停在半空,他看着他,眼神很温和。
像是在邀请。
林澈垂下眼帘,抿了抿嘴唇,身体微微前倾,薄唇微启,雏鸟啄食似的衔走了他手上的东西。
舌尖首先感受到的是牛奶般的香甜,爆米花渐渐软化,林澈忍不住嚼碎了吞下去,伸手拿了几颗,眼里出现了三岁小孩见到新事物时的奇异。
“挺好吃的……怎么了?”林澈往放映厅走,见黎生灿没跟上来,回头看他。
黎生灿站在原地,抬起的右手缓缓放下,神色复杂地看着林澈。
“没怎么,进去吧,”他摸了摸发热的耳根,跟了上去,“要开始了。”
放映厅里零零散散的坐着十几个人,巨大的荧幕上正在播放广告。
“在看什么?”
某天中午,黎生灿凑到他身边。自从家长会之后,他有事没事就喜欢跑来林澈这里打发时间。林澈夹住书页,把封面展示给他。
“告…白,凑佳苗的?”
“嗯。”
林澈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能沉下心来认真看会儿书的时间并不多,看了一个月,这才快看到结尾。林君逢也没有特地催促,好像那场奇怪的“作文指导”并未发生过。
黎生灿告诉他,这本小说的电影重制版刚刚上映,不如去看一看。
他记忆中最后一次看电影是和孙尚茗一起。当时还是情人节,人民教师为了看成喜欢的电影并且不会在电影院里孤家寡人,强行带上了还在放寒假的林澈。至于看的什么,他当时才十岁,没什么印象。
“你没吃过爆米花吗?”电影开始后,放映厅里十分昏暗,黎生灿悄声问他。
林澈揉了揉眼睛,尝试着适应黑暗,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他说:“没有。”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东西叫什么。他只知道是摆在玻璃箱里,箱子顶部有一个装置,里面会不停地跳出米白色的小球。他好像跟没有童年,他能记住的那些,都不是一个孩子该记得的。
亮起的荧幕并没有照亮黑暗的空间,前排的小孩子正在调皮的四处奔走,情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影片使用了偏冷的色调,打闹嬉戏的学生们无视了讲台上的教师,乐此不疲地发着短信。这样的场景,配上了特殊的滤镜之后,让人完全无法感受到青春的活力,反而像是诡异的默片。
阴沉的画面往往昭示着悲剧的开始。
“爱美的死并不是意外。”
“她是被我们班里的同学杀死的。”
女教师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命”字,指甲剐蹭到黑板,传出刺耳的声音。
生命的意义。
生命的意义是什么呢?
林澈静静地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异样的感觉在心底悄悄滋长。
蜷缩的食指悄无声息地摩擦着指腹,冷汗湿了掌心。眼前已不是电影的画面,也许是被谁偷偷替换了录像带。
系统默认的铃声响了两次,女人烦躁的按掉来电,在第三次振铃时扔下衣架,气急败坏地朝听筒里吼了一声:“谁啊?有病吧??”
“请问是崔胡兰女士吗?”
“您的丈夫今晚十一点在……”
崔先生酒后驾车,把刹车踩成了油门,直直撞进中央公园绿地的池塘里,捞上来时人已经如池水冰冷。
林澈窝在沙发里瑟瑟发抖,上衣脱了一半,后背是新旧交替的鞭痕,蝴蝶骨突兀的暴露在空气中。他悄悄地回头看,看着女人的怒气渐渐平息,艰难的消化着通话的内容,然后瞪大双眼,整个人几近疯狂。
“不可能……!”她猛地深吸一口凉气,“他喝酒之后从来不会开车,你们、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但是驾驶证已经证实了这是您先生没错……”
她掐断电话,随手甩到茶几上,屏幕碎了一角,嘴里还喃喃自语。她开始剧烈的咳嗽,察觉情况有异时已经晚了,腿脚已经发软。
“什么能保护你们的生命?是父母还是武器?”xiumb.com
女教师平静地面对着台下吵闹的学生,她漫不经心地走下台去,附身对一个女同学说,以后不要在半夜给我发“好想死”之类的短信了。
曾经有一位男老师在夜里收到女学生的求救短信,赶往酒店后却被她拍了下来,歪曲事实,家长闹到学校里,一发不可收拾,男老师从此名誉扫地。她娓娓道来,学生们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又开始窃窃私语。
“凶手有两个人。从现在起称他们为A和B。”
少年A希望博得母亲的青睐,制造“处刑机器”折磨动物。少年B明知老师的小孩并没有死,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个“没用的人”,笑着把她扔进泳池。女教师明白即使两人被捕也会受到《未成年人保护法》的庇护,决心自己展开复仇行动——让他们在无意识中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老师,你听到了吗?珍贵的东西,消失的声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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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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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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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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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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