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们班那转两下露个脸,”林澈活动着发僵的颈椎,“班主任不让我走太远。”
“为什么?”黎生灿抬头看他,“你待会要上去发言?”
“不是。”林澈也没作解释,去二班窗前晃了一阵。班里坐得满满当当,甚至有些家长挤在后排。
只有他的座位是空的。
“你爸妈没来?”黎生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也许是因为林澈站在窗前发呆的时间有些久了。
半晌,林澈摇头。他想说些什么,又立即闭上了嘴。确定孙尚茗看到他了,林澈说:“上一次家长会,我偷偷跑出去了。”
黎生灿不置一词,这种事情他干多了。
林澈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他确实是跑出去了,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周,一直到家长会大概结束了,回来的路上,脑子里空荡荡的还是什么也没有。他停在马路中央,想起了一些零碎的小事。
货车右转时没看见有这么一个傻站着的人,路人拉了他一把,两人都蹭破了皮。
那人就是林君逢,他和孙尚茗交好,直接打电话过去,电话那头刚开完会,人被气得半死,让林澈马上滚回学校,办公室喝茶伺候。
途中,林澈对林君逢说了声谢谢。
他既没想活着,暂时也不想死。
“你们班主任挺关心你的,”黎生灿不知从哪拿来两杯水,一杯给了林澈,他们坐在图书角的长椅上,黎生灿说:“其实上次帮你是他的主意。”
“……”
为什么是你?
林澈想孙尚茗没理由知道他以前的事,更不会屈尊去拜托其他的人。
黎生灿看出林澈的疑惑,确定四下无人后,凑在他耳边说:“孙尚茗是我嫂子。”
“?”
林澈艰难地理解着“嫂子”二词的意义,风平浪静的表情终于泛起了一层涟漪,“他有女朋友了?”
“没有,”黎生灿抿了一口水,抛出第二颗炸弹:“有男朋友。”
“……”
“你为什么会告诉我?”林澈垂着眸,“不怕我说出去么。”xiumb.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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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澈斟酌片刻,他轻轻叹了口气,看回黎生灿。
黎生灿好像被他问住了,捏着纸杯沿一语不发,翻开的书页,萎焉的盆栽,时不时来往的人,远处窃窃私语的少女,林澈说,换个地方说吧。
他们下了教学楼,黎生灿问去哪,林澈摇了摇头说随便走走,他只是想避开人群,去哪都无所谓。他们穿过长廊,踏上鹅卵石子路,走过明艳的花花草草。
“我座位是空的。我爸妈没来。”他说。
“因为他们来不了。”
“我记得他们总是很忙,很少回家。照顾我的一直是保姆。”
“我五岁的时候,他们难得有空,下了班就一起来接我回家。”
彼时的林澈倚在学校的路标下,四下张望。他谢绝了老师的邀请,他说:“爸爸和妈妈今天要来接我。”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路口传来一声巨响,货车与轿车两两相撞,挡风玻璃碎了满地,午托班的老师没听清他说什么。
从那一天起,他就是一个人了。不管是后来进了福利院,还是被崔姓夫妇领养,亦或是现在,孙尚茗以监护人的名义照顾他。
不会再有“家人”。
“茗哥对我挺好的,”林澈顿了顿,“私底下我们都这样叫他。”
“这件事……我没有和任何人说过。”
“只告诉我一个人吗?”黎生灿转头看他,“别人都不知道?”
林澈默认了,黎生灿沉默片刻,不做评价,只是摸了摸他的头。
路走到了尽头,灌木丛生,幽静得只能听见风声。
两人停下脚步。林澈想说往回走吧,却瞥见不远处的石桌上摆了一局棋,林君逢坐在石凳上,似是在沉思。他身后是一棵小叶榕,在这万里无云的天空下给了一片荫蔽。他入局太深,直到两人走到桌前,才从棋海中抬起头来。
林澈问了声好,林君逢颔首应了一声,左手一拂,掌心下一片黑白相间,黎生灿饶有兴趣地看他拨弄棋子,问:“老师,刚才那局不下了?白子明明还有机会。”
林君逢淡淡地说道:“不,到此结束。这位同学会围棋?”
他在老师面前丝毫没有拘谨,无奈道:“不会,看我爸下过几次。我只会五子棋。要不来一把?”
林君逢朗声笑了,朝空的石凳摆了摆手:“你们坐。”
林澈讶于他的开朗,印象中林君逢在私下里不会再和学生闲聊一句。他坐在旁边观战。黎生灿执黑子,开局便落在棋盘中央,他极其随意,往往是林君逢的指尖刚刚离开,黎生灿一颗棋子就敲在旁边,看似散漫毫无逻辑,行动草率,白子却也没有赢的机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眼下林澈并没有比当局者情明多少,林君逢是个慢性子,不徐不疾,棋子你追我赶地铺满棋盘。越接近正午,太阳愈发毒辣,林澈观棋不语,揉了揉酸涩的双眼,听见林君逢说,我输了。
白子被黑子吃得死死的,跟着黑子的节奏穷追不舍,拦截围阻,十分被动。
“轻浮。”。
林君逢温和地作出一句评价。
黎生灿替他收拾棋局,应下这句“轻浮”,笑道:“我玩这个没什么技巧,想下哪就下哪,老师是被我带偏了。”
“不。”林君逢说,“轻浮却不失逻辑。”
他被这个轻浮的人引了一路,什么时候跌进陷阱也未可知。
林澈看着两人交锋,不知不觉就到了饭点,家长会也快散了。外包饭堂的好处就在于饭菜繁多,油炸食品、果汁、奶茶一应俱全,此时他们离饭堂不愿远,已经飘来食物的香味。
结束一局,双方有胜有负,两人主动作别,还未走远,林君逢忽然叫住了林澈。
作为一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看客,林澈从梦游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循声望去。
他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你把期中考的作文整理出来,”林君逢推了推金丝眼镜,好像是在敛去眼中的锋芒,“下午你记得来我办公室。我给你好好讲讲。”
林君逢看着两人走远了,一枚白子又落在棋盘上。
又一次开始。
他一直在找机会和林澈说话,可惜黎生灿不让。
“小小年纪。”他嗤笑道,依然温柔得如和煦的春风。
几番缠斗,最终呈现的棋局竟然与林澈来时所见的分毫不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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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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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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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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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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