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偶尔会回头。
他偶尔也会忍不住回头。
看到那人与朋友交谈甚欢,或是回应女孩的搭讪,言笑晏晏。他不会看太久,停滞几秒,这些年亦是如此。
一见到他,目光就不由自主地黏附上去,上了AB胶似地揭不下来,像是一朝有幸朝圣的教徒,目送神明的远去。
就是这么一个他揣在心里仰望了这么多年的人,突然又和自己打上了交道。就是这么一个改变了他后大半段人生轨迹的人,在他封闭沉闷的生活里撕破了一个口子,再次强调地闯了进来。
也许他本来就是一块挥之不去的阴影,静静待在林澈心里那块从不敢踏足的地方。
“林澈,”班长和他还不算熟,知道他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善意地敲了敲林澈的桌子,“班主任找你。”
办公室里人并不多,即使是在训话,音量也只会让当事人听清,其他的老师不是在写教案就是在做ppt,孙尚茗此时正在整理段考的成绩表。
他摘了眼镜,被一串串表格数据折磨得不亦乐乎,见到林澈来了,摆摆手示意他坐下等会儿。
“周四晚要开段考总结会,”孙尚茗饮了半杯热茶,“年级组指名要你上去演讲,讲讲你的学习心路什么的,你这几天准备一下。”
“……”
“我没有学习心路。”林澈生硬地回答。
“不行,这次不能再推了。”
“我真没有……”林澈盯着地上的瓷砖,指甲几乎陷进肉里,他低声下气地说:“茗哥……你知道,我不行的。”
孙尚茗其实有些动容。林澈曾经十分明确地表示过,他不喜欢被一大群人注视、暴露在一道道目光下,因为他会害怕。
据说他四岁时被收养过,八岁那年又被警方送回来,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身上看着白净,衣服下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孙尚茗当时在上学,很少回福利院,对他印象不深,只记得好像给他几颗糖。他当时是福利院里第一个考上北师大的人,日子过得跟太子爷似的,一群小屁孩满眼崇敬地喊他“茗哥”,滋润得很。
“那……不行,”孙尚茗一句“那就算了吧”差点脱口而出,他正色道:“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你一直这样不肯改变,出了社会怎么办?有你拒绝的余地吗,没有。”琇書蛧
他前几天刚通过电话。林澈要想彻底走出来,光靠吃药是绝对不行的。药物仅仅起到辅助治疗的作用,他必须主动去尝试,去改变。
“要么你自己写稿子,要么我给你写一份,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回去吧。”
“老师,”林澈攥紧拳头,又发现自己语气太重,软下声来,“我真的不行,让刘晓扬上好么?”
刘晓扬算是后起之秀,从高一上学期的段考就开始节节赶超,成为老师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对象,这个学期的两次考试都坐在年级第二的宝座上。
谁知三班班主任在对面幽幽开口:“不行,林澈,你必须上,我们晓扬说他这次坚决不上了,他特别想知道你是怎么学的……”还想偷个师超过你,这句她在孙尚茗面前可不敢说。
“听见没,”孙尚茗把每个学生的弱科都标红,排名越后的越是惨不忍睹,存了发去家长群,“这事没商量。你作文不是很好吧,稿子我可以替你写。”
林澈紧抿着苍白的嘴唇,暗自涌动的挣扎全部堵住了嗓子眼,欲言又止。他认命地转身,走到门口时不知撞到了什么人,余光瞥见领口里藏的一截红绳,便认出来了。
他心情糟透了,顾不上道歉,皱着眉离开。
黎生灿不由地回头看,林澈已经走出好远。
“你跟他很熟?”等蓝丽华交待完事,孙尚茗把他扣了下来,他眼尖,刚才的细节全被他捕捉到了,一帧也没放过。
“……不算熟,”黎生灿想,这人还真是一如既往地麻烦,敷衍道:“刚认识不久。”
孙尚茗一脸嫌弃,他当然不知道黎生灿也参与了公园那件事,忍不住吐槽一句:“你们两个是怎么玩上的?哎算了,我警告你啊,小崽子,不准带坏人家。”
他就像个语重心长的老父亲,黎生灿面色从容地小声道:“好的,婶婶。”
“……”确认周围没人听见后,孙尚茗站起来重重地拍了他一记,把人往门外赶,彬彬有礼:“你现在就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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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了出来了。”
“哎就是这家吧,这女的可凶了,上次他们厨房顶上渗水,直接拍门上来骂了我一顿……就隔着一块水泥啊,真晦气。”
“那小孩好像不是他们生的。”
“当然不是!……听说是女的怕丢工作,社会精英嘛,这个估计是男的在外面花天酒地的野种。”
“上救护车了,我的妈呀,这是死了吧。”
“废话,白布都盖上了还不死?”
他们围在警戒线外,畏畏缩缩地使劲往里瞟,面带哀戚,语气又忍不住兴奋着,像是一群藏在石头底下的鼠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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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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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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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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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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