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扶住浴缸的边缘,又因无力而逐渐滑落,热水快要淹到他的下颔,恰到好处的温度舒缓了酸痛的肌肉,连带着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林澈睡眼惺忪地从浴缸里爬起来,双手枕着脖颈,伏在边缘,浴盐的香氛萦绕在鼻尖。黎生灿给他找了一套睡衣,搁在置物架上,悉心替他清洗身体。
除去温水浸润导致的轻微泛红,林澈的身上能被衣物遮盖的地方简直惨不忍睹,大大小小的吻痕和各种不可描述的痕迹随处可见,以锁骨上的齿印最为显眼。
偏偏他的凝血功能不好,没有十天半个月根本消不掉。
“……我自己来吧。”
林澈伏在浴缸里,一手支撑着试图直起身来,无法掩饰脸上的惫色:“你今晚……还回家吗?”
“不回。”黎生灿看他逞强的样子,虽有所觉,但亦作不解:“我帮你,弄出来,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林澈没法回答他,脸颊瞬间涨红得像个柿子,只能由着他摆布。
洗完澡后已是深夜,躺在床上,林澈反而睡不着了。
黎生灿回到房间里,在床的一侧躺下,见他仍然醒着,问:“还没睡着吗?”
“又在想什么。”他笑道。xiumb.com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林澈好奇地转过身来,与他四目相对。
黎生灿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但是并没有回答,只是安抚性地摸摸他的头。
“……算了,”林澈自问自答,有些郁闷地把头埋进杯子里,语气里多了一丝自暴自弃的意味:“挺明显的吧。”
“原来你有在藏着掖着吗?”黎生灿挑玩着林澈额前的碎发,又忍不住揉了揉他的耳垂,温声说道:“你从来没拒绝过我什么,每天除了黑板看得最多的就是我,什么都和我说,还抱着我哭。我又不是块木头。”
林澈听他一一细数,自己听着都觉得不好意思,整个人蒙进被子里:“我有吗……也许是有一点吧。”
黎生灿看着眼前隆起的被褥,心里如同流淌着一股暖流,既充实又温暖。
“幸好是上了高中才遇到你。”
“什么?”
听到黎生灿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林澈不由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一双眼好奇地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你不知道,”黎生灿想起以前的“光辉事迹”,神色难免染上一丝羞赧,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着天花板艰难地组织语言:“我以前——我这个人——特别恶劣。”
“真的,”似乎开了个头,剩下的就呼之欲出了,黎生灿开始娓娓道来:“初中的时候,我特别叛逆,连我姐都拿我没辙,抽烟喝酒翻墙逃课,校规上明令禁止的事没有一件是没我做过的……而且。”黎生灿顿了顿,犹豫着该不该把话说完。
“而且我……”
他想了很久,尾音拖得很长。
也许对于恋人不应该有所隐瞒。思及此,黎生灿咽了口唾沫,心虚道:“我以前……某些方面的生活,还挺混乱的。”
林澈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不过、”察觉到林澈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黎生灿慌乱地为自己辩解:“我没干过什么违背道德的事,也没交过女朋友,只是约过几次……也没有交换联系方式……我……”
他的声音逐渐减弱,整个人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自信如黎生灿,也会有这样自馁的时候。
“我以前……是不太像个自律的人,但是从高中开始就没有了,还有你看到的那个校医,我也没答应她。”
他甚至不敢去看林澈的眼睛,生怕在这之中看到嫌恶和抵触的情绪,即使他隐约觉得这是合乎情理的。
“你会不会——嫌弃我?”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林澈没有回答他,黎生灿心下一动,用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林澈的反应。
“我……”
“等等,”黎生灿迅速打断他的话,“等一下。”
冷气开得很足,黎生灿的手心不停地渗出冷汗,他自顾自地说道:“截止到现在我们在一起经历了五个小时,如果你要和我分手的话,可不可以等明天?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噗。”林澈忍俊不禁,继续说道:“其实是有点……”
“……”
黎生灿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跌至低谷,眼里的光芒黯淡了许多。他牵强地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吧,我明白。”
“其实我这个人,除了顶着一张帅脸以外,没什么值得别人喜欢的地方。”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还有,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但是林澈,”黎生灿的脸上难得出现如此严肃的神色,他沉声道:“能不能……和我交往试试?我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怎么经营一段感情,”
“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我想现在就跟你在一起。”
黎生灿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澈的眼睛,郑重地说道:“我怕再晚一点,你就被别人抢走了。”
“虽然我们都不怎么会做菜,但是我想每天都和你一起吃晚饭。”
“还有——”
“还有,”他的声音逐渐变轻。
“——我想有一个和你接吻的理由。”
灯光昏暗,映着黎生灿的脸温润如玉,镀着一层暖色,一如黄昏时,他从梦魇中解脱,打开大门,看到鲜明艳丽的少年。
林澈如坐针毡的听他说完这一番话,心脏又酸又胀,有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正在慢慢融化。
至少此时此刻,他能感觉到,黎生灿需要他。
“是有一点。”林澈说:“不过不是嫌弃。”
“是嫉妒。”
黎生灿因他的回答感到意外,不由自主地坐直身子,眼里充满了错愕。
“一想到在我之前……还有别人和你做过这么亲昵的事,我心里就觉得不痛快。”林澈坦言道:“不过,想到现在和你躺在一张床上的人是我,这么一来,又没这么难受了。”
林澈与他推心置腹,反而让他为自己产生过隐瞒的念头感到愧疚。黎生灿没说什么,只是悄无声息地握住他藏在被褥底下的手。
“……”
“你还记得我吗?”林澈突然发问。
语罢,黎生灿的表情僵在脸上,摸不清他问的是初中那会儿,还是更早的时候,一时无法回答。
“……”
“算了。”林澈心想,你不记得没关系,只要我记着就好了。
“初中的时候,”林澈靠在床头,陷入漫长的回忆中。
某一天下午,林澈稍有不慎,得罪了刺头。本以为及时雨般的上课铃救了他,熟料放学之后,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便被一伙人拉进了卫生间里。
林澈被为首的刺头一脚踹至墙边,眼镜被他们扯了下来,随手扔进便池里。刺头还未来得及发作,卫生间外放风的黄毛突然探了个头,嘘声道:“教导主任上来了!”
“算你走运。”
刺头咬牙切齿地揪起他的衣领,唾沫喷到林澈的脸上。他犹嫌不够,余光瞥到封闭的隔间。
林澈脸色一变,还未来得及申辩什么,“哐当”一声,门板被粗暴地踹开,刺头强硬地把他扔了进去,又是“哐当”一声,门板紧闭。林澈握住把手,试图把门打开,当他听到门外异物扣上的声音,有些绝望地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鸦雀无声的卫生间里,林澈蹲在地上,饥饿使他的大脑开始眩晕。他原本想尝试着从隔板上方爬出去,奈何顶部高不可及,只得放弃这个念头。
学校的广播站读完来稿,便开始播放歌曲。
林澈没戴眼镜,眼前一片模糊,只能隐约感受到天色正逐渐变暗。
许是他想得出神,久而久之,连嘈杂的歌声都消失了,耳边仅剩水管滴答的水声。他的衣衫湿了,前襟脏了一块,他觉得有些冷。
教学楼里空无一人,连上下楼的脚步声都消失殆尽。
也许只能在这里待一晚上了。或许明天早上来校的同学会发现他。
林澈靠在门板上,等待着时间的流逝,困意上涌。
昏昏欲睡时,突然听见有人走了进来。
林澈猛地起身,一手扶着门板,还没开口呼救,便硬生生止住了话音。
如果是刚才那一伙人原途返回,他该怎么办?
踌躇不决时,脚步声越来越近,在林澈的附近停止。
一门之隔,林澈吓得屏住呼吸,耳边充斥着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对方在卫生间里徘徊片刻,走进另一个隔间。
“咔嚓”一声脆响,在悄无声息的空间里格外刺耳。紧接着是衣物窸窣的声音。林澈忽然嗅到一股烟草的味道,抬头一看,烟雾从隔板的另一侧腾腾升起。
“……”
学校明令禁止校内吸烟,连老师们都必须遵守,林澈很快便意识到,来人的意图是躲在这里缓解烟瘾。
既然已经放了学,为什么不出学校再抽呢?林澈不解,犹豫着抬手敲了敲隔板:“请问……”
没有回应。
林澈咽了口唾沫,对方似乎并不想搭理他。
气氛顿时跌至谷底,林澈尴尬地收回手,正当此时,肚子传来一阵冗长的叫声。
“……”
半晌,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道:“你有事吗?”
林澈僵硬一阵,直起身子,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我……”
简单的句子被他说得磕磕绊绊支离破碎,林澈深吸一口气,试图冷静下来:“我被,锁在这里了,你能帮我个忙,放我出去吗?”
“……”
对方沉默许久,既没有拒绝,也没有应允。
“谁把你关在这里的?”
他提出一个出人意料的问题,林澈斟酌着,不知是否该告诉他实情。
“……徐正轩。”林澈想,万一对方不认识呢。
“二班那个?”
他的回答打碎了林澈的幻想,林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只得承认道:“对。”
“废物东西。”
对方嗤笑一声,林澈不明所以。
他忽然听到合页转动的嘎吱声,紧接着又是一声巨响,紧锁的门板豁然敞开。
林澈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到他反应过来,跨出隔间时,对方洗好了手,转身离开。
只有脑海里仍残留着匆匆一瞥。
他想追上去,理智却让他停下脚步。
保持这样的距离就够了。
他不该见他。林澈也不愿意他见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
他捂着超速跳动的心脏,像是把感激永远藏进心里。
“……”
“我有做过这样的事吗?”
黎生灿一脸迷茫,毫无自觉地挠了挠头:“徐正轩……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废物来着。”
“我只是觉得,”林澈顿了顿,感受着手心的温度:“至少在我眼里,你并没有这么差劲。”
黎生灿内心一动,有些羞赧道:“你别再说了……”
“……为什么?”林澈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黎生灿与他对视,隐忍一阵,突然扳过林澈的脖颈,翻身压在他身上。
“别夸我了。”他骑在林澈身上,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和柔情。黎生灿俯下身子,在他耳边低语:“你再夸我,我就要被你夸上天了。”
“……”林澈耳根发烫,认真辩解道:“我不是在夸你,只是把事实说了出来。”
黎生灿稍稍抬头,鼻尖蹭弄着他的,深邃的眼神如漩涡一般摄人心魂,双唇在林澈的唇上落下轻轻一吻,字里行间充斥着委婉而隐晦的暗示:“你是不是清醒了一点,”
“要不再来一次?”
“呜、你等等——”
“喵——喵——”
“?”
黎生灿骑在被褥上,闻声望去,房门紧闭,门缝中不断传来小猫的嚎叫声。
林澈推开他,起身下床,脚步虚浮凌乱地来到门前。
房门一开,一团黑影出现在门外,小狸花叫声洪亮,林澈想让它进来,它却不肯,直把人往外引。
“……”
黎生灿跟了出去,看到林澈蹲在地上给它倒猫粮,便明了了。
小猫吃得正欢,林澈蹲在一旁看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喂好了?”
“好——”了。了字尚未出口,黎生灿一把将林澈横抱起来,扛回卧室里。
“老板,一杯云海大红袍,加冰,再加一份珍珠。”
空气中弥漫着甜腻腻的味道,奶茶店里人潮拥挤,林澈付款后侧着身子往墙边靠,目光移至店铺门口,漫长的等候时间一点点消磨着他的耐心,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人群中脱身。
近日气温直线升高,艳阳炙烤着大地,沥青路上车水马龙,飞驰而过的玻璃车窗晃了晃他的眼睛。
他靠在墙边,脊背微凉。
好像有什么人在看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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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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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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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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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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