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裴二小姐被送去乡下庄子,只要供养的好,依然舒舒坦坦地能过好下半辈子。
更别提真正的罪魁祸首许知白,彻底隐身于这起案子里。
啧,季书冉想来,也实在是窝火。
明明他季书冉如今也算在皇上面前得过眼的功臣,如今看来,比起草芥也高贵不了多少。
“裴大小姐,我们曾见过的,高门贵女。堂堂伯爵府嫡女,那样一个坚韧骄傲的姑娘,如今却要嫁给襄王为侧妃。”季书冉低下眼,神思不明。
“侧妃侧妃,说得好听,到底不过是妾。即便是襄王,区别也不过是做谁的妾罢了。”贺春舟知道他的意思,接话道。
“妹妹杀人未遂,裴大小姐受其牵连,免不得认为裴家女儿都是蛇蝎毒妇。她就是不嫁与襄王,也只能低嫁。”季书冉的视线虚虚落在衾被上的一株海棠,“如此这般,这京城滚滚洪流,裴大小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贺春舟冷嘁一声,“管他的,裴爵爷宠妾灭妻,裴大小姐束妹无方。你会出事,整个伯爵府都逃不了干系。无论什么下场,都是咎由自取,我道还嫌这太轻。”
这一切事端的始作俑者是许知白,太子力保许知白,只有与伯爵府做出利益交换,伯爵府才肯把所有的罪名都揽到自己女儿的头上。
可如今伯爵府又把裴大小姐嫁给襄王做侧妃,原本坚定清晰的太子党,转瞬又成雾里看花一般,左右摇摆。
季书冉还记得书中原文,襄王可是最后要和太子夺天下的一支强军。
裴爵爷兵出险招,不知道这一步棋到底是愚蠢,还是大智若愚。
没有人知道许知白才是真正幕后主使,太子与伯爵府秘密交易,或许襄王还并不知情伯爵府先一步已经与太子接洽。
此刻避无可避,季书冉必须要为自己找一顶能够遮风挡雨的大伞,才能对抗许知白和东宫对自己的明枪暗箭。
小侯爷第一个被季书冉给排除,即便陈世霄对自己的态度暧昧不明,但忠勇侯一心匡扶正统,是明摆的太子党。
季书冉还并不觉得自己能有何等魅力,能让陈世霄为了自己,不惜与父亲、太子为敌。
因缘际会之下,原本应该在围猎时与许知白动情厚谊的襄王,如今却与许知白逐渐疏远,直至形同陌路了。
权衡利弊之下,这顶最有利的大伞竟是襄王。
无论如何,季书冉都要去见一见陆容璋。
自从季书冉从伯爵府捡回一条命来,便开始抱病养在府中,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见。
期间小侯爷也登门了几次,都是季父亲自婉拒的,陈世霄无法,只能留下一车的补品,败兴而归。
之后也没再上门了,季书冉估摸小侯爷心高气傲,被连番拒绝后大抵对他恼羞成怒,也不会再多做无端遐想。
令季书冉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东宫不会消停,一次功败垂成,便会趁热打铁有第二波的追杀。
然而在他养病的这段时日里,太子与许知白都没有任何动作,仿佛偃旗息鼓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此次谋杀中。
不过季书冉并不准备把自己的命交在别人手中,成为任人捏扁搓圆的面团。
这次大难不死为他敲响警钟,他必须要自己找一条生路。
因此他一直在打听襄王那边的动作。
养伤这大半月来,表兄弟二人都有病在身,但在悉心照料季书冉这件事上,贺春舟从不假以人手,就连季书冉的亲生父母都远不及他。
若非季书冉执意让贺春舟回房休息,以免寒气入体落下病根,贺春舟恨不得在季书冉房内铺张簟席,日夜贴身陪护。
季书冉虽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小命,但幸而右腿伤得不重,又有太医院院首每日复诊,各种灵丹妙药齐齐上阵,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大半月下来,季书冉已是恢复了大半元气。
虽然还是不能拄拐下地,但是坐在轮椅上气色也是好的多了。
今儿天晴,夏风拂柳,一束束翠碧如九天垂绸,在池上泛起涟漪,金光斜照,斑斓光影滚下水面,卷起千层粼粼碧波。
季府花园虽不若御花园那样峥嵘阔气,也不如伯爵府那般堂皇富丽,却是曲径通幽,凉亭错缀,郁郁葱葱的一片,姹紫嫣红盛放,独有一番苏州特有的吴侬画意。
天气好,贺春舟扶着季书冉到花园里晒太阳,节气已是立秋,太阳暖融融的,也不毒辣。
季书冉久未见光,霎然阳光俯照,颇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昨天襄王去裴爵爷家下聘,虽是侧妃,但襄王的礼数齐全。不过裴大小姐不愿嫁与襄王做侧妃,见裴爵爷收了聘礼,便在家里闹着要悬梁自尽。”贺春舟掺着季书冉在亭中坐下。
季书冉的视线虚虚透过手中茶杯,不知在想些什么,“生在京城,生不由己啊……”
想到陆容璋那人,虽生得风流俊美、楚楚不凡,却是个城府深沉的主儿,道是心比比干多一窍。
季书冉念及他便不寒而栗,入他麾下,受其荫庇无异于与虎谋皮,但眼下他别无他法,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十日后就要会试了,季书冉还没忘记与皇上的约定。
待到那日,即便自己名落孙山,无缘庙堂,也必然被推上风口浪尖。
襄王,是时候去见一见襄王了。
“我这两天要找个机会去见襄王。”季书冉信手摘了一朵牡丹,艳丽夺目、大如海碗。
贺春舟不知想起什么,脸色微沉,“见他干嘛?”
季书冉把手里的牡丹插进贺春舟的鬓发,红花冶艳,衬他肌肤雪白、眉目如画,配他这副满脸哀怨的神态,颇像个正指摘丈夫红杏出墙的小娇妻。
显然季书冉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笑眼弯弯地说:“春舟啊春舟,皇权之下,身若浮萍。与其如履薄冰,不如攀上一座大船才能保全自己啊。”
贺春舟诚挚道:“表哥,我能保护你。若不在京城,我们回苏州也好,云游四海也好,我发誓护你一世周全。”
季书冉看着他,笑了出来。
“一世周全,你也说得出来,你不成家立业了么?为了我荒唐一世,姨妈姨夫怕是要把我打死。”季书冉微哂,“即便你能护我,可我父母呢,我姑姑呢?”
贺春舟哑然,嘴巴抿成一条直线,倔强地看他。
还是年轻,孩子心性。
季书冉见他模样可爱,逗小狗似的伸手搔搔他的下巴,贺春舟羞恼,撇过头不应他,留个莹白涨红的耳朵。
为了拜谒襄王府,季书冉精心写了拜帖送去,终于在两日后收到了回信,请他次日申时登门。
季书冉此次没有带贺春舟,襄王府不比伯爵府,春舟不识礼数,又性子执拗,带去恐怕反行其效。
得知此行没有自己陪同,贺春舟生怕季书冉再遇不测,在家里生闷气。
季书冉哄了半天,又发誓酉时前一定回家,这才勉强哄好。
既然贺春舟不能去,隔天季书冉让福生推着自己的轮椅准时到访。
襄王府的赵管家早早便在门口等着了,他躬身迎客,对季书冉说王爷正忙,让季书冉稍事片刻。
然则襄王府的规矩繁冗,不允许宾客带人随侍,只能让福生在门口等候。
现在季书冉双腿有疾,福生担心少爷,想要辩驳。但季书冉此次登门是有求于人,只能入乡随俗,便把他压了下来。Χiυmъ.cοΜ
赵管家又怕季书冉无聊,便推着他在府上走走。
襄王府不似陆容璋本人那般雍容华贵,反而入目是一派苍翠郁郁的清轩雅致,暑气未退,油绿的阔叶反射满地的金光耀斑。
两人行至园林,忽然一个面色焦急的丫鬟赶来,她紧蹙眉心,附到赵管家身边耳语几句。
赵管家目露惊骇之色,他让丫鬟且去,扭头对季书冉说:“季公子,府上还有些事需要我去处理……”
季书冉非常理解,“赵管家要事要紧,王府的风景宜人,我自便即可。”
赵管家点点头,“好,待王爷得空,我便来接公子。”
说罢,赵管家撩起下摆便快步跟着丫鬟一同赶了过去。
园林里铺着的是石板路,季书冉的轮椅行动不便,只能拨着轮椅慢吞吞地且行且看。
但是风景看来看去也会看腻,季书冉心里只想着快些与襄王议事,契成同盟。
“总是来了,隔了太久,快要忘记你的味道了......嗯...那么猴急做什么......”
蓦然一声娇吟送进季书冉的耳中,伴着一阵木塌吱呀摇晃的动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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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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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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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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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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