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丝毫犹豫,也并没有跟贺春舟打招呼,转身攀住岸边就开始向上爬。
季书冉屏住滔天裂骨之痛,咬紧牙关,手指凿进地里,以上臂的力气牵动整个身体的重量,十分困难才把自己给抛上去。
他蜷缩在地上,抱住受伤的左腿,疼得浑身战栗,脑子里一阵阵嗡鸣,无法言喻的剧痛。
这是他的教训,是他自视甚高,又计算错误而得的惩罚。
季书冉的那套说辞,若是放在老奸巨猾的官宦身上,必然事半功倍。但李行乐不是,她只是一位十七八岁,娇蛮任性的闺阁少女。
一旦她神经上的弦绷得太紧,就会断。
也正是她这种横冲直撞,无法无天的劲头,才会出其不意,歪打正着,把季书冉所布的一盘棋打成一团乱。
“表,表哥!“贺春舟的表情紧跟着他一道慌乱,急忙随他上去。
他白着脸上前两步握住季书冉的手臂,想要关怀,却被季书冉淡然一瞥,分出心思,甩开。
贺春舟难得盛满希冀的双眼,再次暗淡下来。
左腿之痛,已经变成钝痛的麻木感,季书冉勉强抬头看一眼周边。
原来红钿带着陆容璋原本派给他的四个小太监一道赶过来,已经把李行乐给制服在地上。
“主子!主儿,你怎么样!”红钿惊呼一声,冲到季书冉的身边,跪下来捧着他的脸,把他拖起来,抱在自己怀里。
小姑娘被吓坏了,双眼垂泪,哭哭噎噎地喊:“主子对不起,是奴婢的错…是红钿来迟了,才会令你遭此一劫,是奴婢的错,都怪奴婢……”
季书冉脸色煞白,摇了摇头,他强撑起力气,单手撑地跌跌撞撞站起来。红钿连忙扶住他的身体,低声询问他要做什么。
“李行乐…”季书冉虚着声音大喘粗气,他一步深一步浅地走向李行乐。m.χIùmЬ.CǒM
李行乐一个激灵,她这时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做了什么,她颤颤巍巍地抬眼偷看季书冉的脸色,又立刻慌乱地收回视线低下头。
不仅是季书冉,就是李行乐自己,也觉得她实在是疯了。
“对,对,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季大人你饶我一命,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你,饶我一命……”李行乐涕泪横流,无措地看向季书冉,祈求他的原谅。
她此刻终于明白,这位季大人没死,死的就会是她。
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迅疾的脚步声,火光冲天,橙红色的长龙,正飞速向这边赶来。
季书冉眼皮耷拉着,脑子里一片混沌,留他用以思考的精神力已经不多了。
他虚晃的视野向那边掠过一眼,呢喃道:“皇上知道了。”
李行乐大惊失色,撑不住身体跪在地上,脸庞白得像蜡纸,“皇上…皇上……”
红钿心神一凛,羞愧地低头说:“应该是那四个小太监搞的,他们中的一个人回去告诉皇上了。”
季书冉踉跄一步,行将跪在地上,红钿连忙撑起他的身体,惊呼道:“主子。”
“李行乐,”季书冉声音很虚,问,“你想死吗?”
“我,这,我不想!”李行乐嚎啕大哭,崩泪在地,“我错了季大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必将对您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能死啊季大人……”
季书冉艰难地扯起一个笑脸,“你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么?我说过了,李常在,你的诚意太少了,搭不上我这条船。”
李行乐哪里还能管这许多,她哭得快抽过去,只知道一个劲跪下给季书冉磕头,求他放自己一命。
“书冉!冉冉!“陆容璋焦急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快步跑近,从红钿的怀中把季书冉整个打捞到自己怀里。
他的脸色并没有比季书冉好看多少,急得眼眶红了一整圈,心疼到极致,陆容璋情难自抑,热泪翻涌。
他牢牢圈抱住季书冉,感受到季书冉体温寸寸的冰凉,陆容璋急得慌了神,好似整颗心都在顷刻间,被锤子砸得支离破碎。
但好歹季书冉没出大事,陆容璋才终于缓过气来,只是声音还染着哭腔,“怎么会这样?我先送你回去,太医院里的太医都在养心殿,我带你回去啊。”
说话间,陆容璋打横抱起季书冉,呈公主抱拥在怀中,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季书冉虚弱的声音。
刚泡过冷水,明明身体还似身处于冰窖一般,季书冉却只觉得头热脑胀,整个人冰火两重天,昏昏沉沉,好似快被折磨得失了神智。
他哽住一口气,把刚才计划好的词说完:“容璋,是李常在,李常在把我推下水的。”
说完这句话,季书冉终于坚持不住,晕死在陆容璋的怀里。
“什么!”陆容璋双目赤红,裹挟通天怒火,转眸狠狠瞪住李行乐战战兢兢的身子。
李行乐本就精神紧绷到极致,被陆容璋一瞪,一口气提不上来,竟也晕倒在地。
而人群之中,贺春舟早已消失在了原地,不被任何人察觉。
从前,季书冉一直占个心软的毛病,不知道是好是坏。从前他一直觉得是好的,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
除了陆定羲之外,季书冉从来没有刻意设计陷害过别人。
但再高明的计谋,也绝不可能料事如神,尤其是人心难测,人性本就是最不可控的定时炸弹。
一味的善良,也有一天会转变成刺向自己的尖刀。
随时随地,人性都有可能导致毁灭性的灾祸。
所以,要做上位者,要成功,必须狠心,必须坚决把所有有利因素都掌控在自己的手里,才能稳操胜券。
在现代社会,有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那是因为现代太安全了,大家都不用担心「死」这件事,只需要一味追名逐利。
但是在古代,泼天富贵比不上苟延残喘,保住命,比什么都重要。抛出橄榄枝和利益,远不如把别人生死扼制于自己虎口之下,这才是拿捏他人脉搏的必要诀窍。
今天这件事,季书冉错得离谱,也更有些发蠢。
但他需要这一次惨痛的代价,来告诉他,既然生在古代,那么个人英雄主义的结局注定是悲壮的,只有心狠手辣的枭雄,才能最终夺得胜利果实。
季书冉再醒的时候,除了红钿陪在床边,王碧蓉竟然也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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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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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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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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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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