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员外总算露出笑容,这些日子操心家里的事情,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不过也值得了!
熊家的茶园一年经营下来,纯收益在一百两银子左右。
但是熊家是小农,采茶的时候要雇工,茶叶也只能卖在本地,收益才这么低。
如果是个大户接手,用家奴来采摘茶叶,将茶叶卖到月港去,收益还能翻倍。
茶园中都是熊家经营几代的茶树,这座茶园收益稳定,茶叶也是硬通货,整座茶园如果出售,市价在一千两银子左右。
这个价格已经相当恐怖了,于宗远从于家分家,带出来的产业也就是四座店铺加上一千两银子。
蔡员外心中可惜,若是按照之前的计划,吞下熊家的茶园,蔡家的产业又能壮大不少。
可是现在吞下熊家茶园,恐怕也只能卖出去了。
先撑过今年再说,只要撑过今年,蔡家的庄子就可以改种其他作物,染坊也可以转型卖别的东西,那样蔡家就能撑过去了。
蔡员外的心思是好的,但是显然事情不可能让他如愿。
就在他和方镜谈话的时候,管事突然进来说道:“员外,府衙来送传票了!”
传票?
方镜立刻走上前说道:“怎么回事?为何不是县衙?而是府衙直接来送?”
管事的说道:“小的也不知道啊!”
蔡员外说道:“管他府衙县衙,我倒要看看还能告我们蔡家什么!”
方镜跟着蔡员外,走到第一进院子,就看到一个身穿皂色吏服的书吏,手持府衙的传票站在门前。
最近蔡家的事情是南平县的热点,一群百姓也围在巷子口,对着蔡府大门指指点点。
蔡员外知道这是府衙吏员故意给他难堪,一想到自己堂堂举人,从五品的致仕官员,竟然被胥吏欺压,蔡员外对苏泽的恨意更深了。
书吏宣读了府衙的传票,拒绝了方镜拉着他进屋的邀请,带着手下帮书扬长而去。
看完了状纸,方镜只觉得大事不妙。
状告蔡府的不止一个人,当年蔡员外购置田产土地的时候,为了日后少交田税,也用了不少手段。
最常用的自然是隐匿土地,瞒报土地面积了。
瞒报面积,还可以压低地价,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可苏泽也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广大的办法,竟然找到了当年卖蔡员外土地的人或者他们的后代,让他们到府衙状告蔡员外低价侵占他们田地,还举报蔡员外的田庄偷税!
方镜冒出冷汗,苏泽的手段太狠了!
蔡家从田地入手,苏泽也从田地入手,蔡家的田庄是蔡员外的命根子,是他这辈子奋斗的成果。
府衙发来的传票上,说府衙要清丈蔡员外家的田庄。
方镜失了方寸,蔡员外也六神无主,这苏泽好大的神通,这些陈年旧档都能翻出来,还能怂恿这些人来告自己。
关键是他如何让府衙出面,直接绕过蔡家能影响的县衙,还要给蔡家的田庄丈田?
蔡员外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苏泽一个长宁卫偏远地区的读书人,连个秀才都不是,为什么有这样的能量?
没关系!还有茶园!
只要拿下熊家的茶园,卖了茶园再去按察使司衙门打点!肯定能平了这些案子!
就是又要枉费多少银子了,蔡员外第一次有了悔意,不过他后悔的没有早点拿下熊家的茶园。
可是坏消息总是来的更快,一名管事的再次冲进了府中。
“员外!都司衙门给熊家送旌表了!”
“怎么回事!”
蔡员外这下子彻底失了方寸。
熊家有了旌表,熊母就是不是普通妇人了,属于全省都挂了名的优秀模范了。
那针对熊家茶园的争产诉讼,就自然撤销了。
什么?全省的道德模范会侵占族产?
“说!熊母一个妇人,怎么得到朝廷旌表的!还是都司衙门亲自颁发的旌表!”
管事的快要别不过来气,蔡员外这才松开手,管事的大口喘气说道:
“是于家。”
“于家怎么会插手这件事!”
“于家二公子前段时间率部剿灭了倭寇,上报给都司衙门的请功名单上就有熊岳,旌表是于家运作下来的。”
知府衙门,延平卫都指挥使,这些人怎么都甘心被苏泽一个小小的书生当枪来对付自己?
蔡员外想不通。
可是短短几天时间,攻守之势易也,蔡家再次落入下风,蔡员外打起精神四处活动,为了保住两座田庄。
这一切自然是苏泽的手笔。
给死去的熊岳请功,苏泽付出的不过是一具倭寇的尸体和一把倭刀,顺带给天使投资人于宗远带来了福州左卫总旗的推流官职位,并且让于宗远获得了参加明年福建武举的资格。
所谓推流官,是对应的是武将世职位。
于指挥使的指挥使是世职,是死了可以传给下一代的。
推流官则是不能传代,只能自己享受的待遇。
虽然只是总旗,这是在流官八等之外的不入流职位,但是对应于家来说,明年的武举资格才是重头戏。
按照明代武举的管理,武举中式的,第一名可以直接授予副千户的职位,第二名以下都可以依次擢升,至少给到百户的职位。
于宗远这次被授总旗,只要武举再中,就能按照惯例就可以给到副千户的推流官,虽然不是世职恩及子孙,但是也算是相当不错的职位了。
苏泽不由的感慨,果然还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
同样的功劳,给普通的正卒,可能也就是加升一级,给了小旗或者总旗,这辈子也差不多走到头了。
但是于家运作了一下,靠着一颗倭寇首级和倭刀,就让于宗远得到了武举资格,听说于家已经打点好了,这次肯定让于宗远中举。
武举不同于文官的科举考试,考试的严肃性一般,除了前面几名可以保证真才实学之外,后面几名不少都是营私舞弊的卫所军将后代。
对于苏泽送自己这么大的恩情,于二公子自然是千恩万谢,唯一遗憾的就是在武举之前他要去福州府的福州左卫报道了。
和苏泽依依惜别,于宗远将南平城内的店铺全部委托给苏泽,带着姬妾和钱财珍宝,向着福州城而去。
解决了熊家诉讼的问题,苏泽对于蔡家的办法就是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今年延平府的夏粮没有征收齐全,朝廷也没有因为闹倭寇优免福建的夏粮,方知府在知府衙门里发愁,这个消息通过林显扬传到了苏泽的耳朵里。
大明朝的夏秋二粮的征收,并不是要第一时间交足的。
就以夏粮为例,夏粮各省根据粮食成熟的时间有所差异,基本上是八月开始收获征收。
八月完成夏粮征收全年任务的八成就算是合格,接下来的三个月中,也就是十一月前将剩下的两成交上来,那征税的考成就可以算是合格了。
大明朝对于官员考成,第一看中的征税,所以每一任官员最头疼的就是粮食征不够的问题。
方知府新到任的知府,夏粮征收是他的重点工作,但是今年延平府的夏粮还差不少。
原因自然也很简单,倭寇是在夏粮收获的时候围攻的沙县,让沙县粮食歉收,影响了整个延平府的征粮工作。
若是缺口小一点,府衙用公帑去买点粮食补上也就算了,但是今年的缺口特别大,府衙又因为倭寇用了不少钱,根本没能力补上这个窟窿。
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苏泽果断出手了。
还是通过方若兰,苏泽向方知府提出了“借蔡家人头一用”的计划。
之所以选择蔡家,是因为蔡家的名声在延平府已经臭了,所有豪强大族都在和蔡家做切割,对蔡家动手不会引起整个乡绅阶层的联手反抗。
一个好名声,在你落难的时候不一定有人会帮你,但是肯定不会有人落井下石。
一个坏名声,在落难的时候肯定没人帮,还会有一堆人在旁边鼓掌叫好。
蔡家的坏名声,让他成了方知府为了补足夏粮缺额,选择动手宰杀的肥羊。
而蔡家那些田产买卖资料,都是苏泽让林显达在县衙笔架阁查的。
笔架阁是县衙存放档案文书过往公文的地方,自然也包括了全县的田产买卖的备案合同。
田产过户之后,需要在官府盖章获得红契,而官府也会将买卖双方的资料和购买土地的面积位置记录下来。
这些记录就是来年税吏去征税的计税依据,同时也是过户备案资料,防止双方再为土地问题纠缠。
林显达将这几十年蔡家购买田地的档案资料全部翻出来,苏泽让熊五带人一个一个的去找原来的卖家,有些卖家本人都已经不在了,再找他们的子孙。
这样一查,果然当年蔡家为了避税和压低地价,少报了购买土地的面积。
正在为夏粮缺口问题发愁的方知府,在从女儿那边听到“建议”之后,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苏泽也观摩到了一名知府要对付士绅的雷霆手段。
不得不说,父母官的能量还是很大的。
如果方知府要对付整个延平府的士绅,比如给所有地主加派费用,那肯定会遭遇到联手抵抗。
但是方知府要对付的是士绅中的一员,还是名声最臭的蔡家,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延平府的大族全部都袖手旁观,眼看着方知府施展手段。
苏泽安排的原告到了县衙,被县衙拒了诉讼请求之后,方知府立刻用府衙的权限,将诉讼揽到了府衙中。
紧接着受理并案,让所有原告写下状纸,然后一并送到了蔡府。
蔡家还准备争辩,府衙李通判就亲自带领户房渠房全体出动,将蔡员外两座庄园的土地清丈了一遍。
结果自然是不必说了,蔡家田庄和南平县衙田册上的记录比对,隐瞒了近半数土地。
这下案子就已经坐实了,蔡家不仅仅是买卖土地的纠纷,还涉及偷税漏税的问题。
蔡员外是致仕官员,有官身在不好拘拿,府衙立刻将给蔡员外做抱告的状师方镜抓紧了府衙大牢。(前文勘误,方镜没有功名)
方镜不过是个文弱读书人,又哪里挨得过府衙的监牢,很快就将蔡家田产上的问题全部交代,顺便将他这些年给方家做的赃事都抖的干干净净。
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熊家的案子。
这下子方知府也不客气了,直接开始重审这些案子。
一些案子都是之前才犯的,人证物证也都还在,熊岳的案子主使蔡帮壮虽然死了,但是给蔡帮壮搬运尸体的赌坊伙计还在县衙牢房里,案件审理根本没有费多大力气。
方知府向南京吏部和福建提学衙门行文,请求革去蔡员外的官身和功名,然后迅速将蔡家控制起来。
在这么一连串的连环巴掌下,蔡员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甚至连帮他营救说情的人还没接到消息,案子已经做成了铁案。
延平府所有人都明白,蔡家完了。
只要等到南京吏部的公文下来,蔡员外就没有官身护佑,就要被抓捕下狱了。
而为了补足历年来隐瞒田亩而欠缴的税款,蔡家不得不开始变卖田产。Χiυmъ.cοΜ
可是蔡家的田庄都是诉讼中的土地,土地本身就有纠纷不能变卖,蔡家只能变卖城里的七座染坊和武夷山下的茶园。
可就算是这样,延平府依然无人敢问津。
原因自然是蔡家的官司太多,万一这些产业也有纠纷怎么办?
可是府衙越逼迫越是紧迫,蔡家不得已只能继续降价出售。
等到价格比几年前蔡家购买这些产业时候价格还低的时候,苏泽带着银子登了蔡家的门。
蔡员外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了,南京吏部虽然没回复,但是福建提学是方知府的科场前辈,先行下文,革去了蔡员外两个儿子的功名。
这等于断了蔡家仕途,蔡员外因此一病不起。
“滚!我死也不会将产业卖给你!”
蔡员外回光返照一样的坐起来,将苏泽赶出了屋子。
但是蔡员外两个儿子却立刻跟上来。
“苏公子,我爹病糊涂了,铺子和茶园都可以卖,这边说。”
苏泽再次砍价,用八百两银子买下了比熊家茶园还大的蔡家茶园。
七间染铺作价一间一百两,合计一千五百两银子。
靠着鹿大王的宝藏和打劫的收入,苏泽大笔一挥签下了契书。
蔡员外一命呜呼,讼师方镜被判流刑,只等按察使司衙门复核就执行。
蔡家两个儿子没有参与暗谋,都是也被褫夺功名,隐匿的田产全部补足积欠,还要补足之前低价购买土地的钱款。
蔡家一蹶不振,延平府大族们看向府衙都充满了敬畏。
苏泽也对方知府的手段非常倾佩,这一套连消带打,一套连招就带走了蔡家。
果然自己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这一套对付乡绅的连招,几乎可以称作教科书般的范本了。
除了苏泽之外,海瑞也对方知府改变了看法。
海瑞登门道歉,又和方知府探讨了为官之道,竟然颇有知音的感觉。
苏泽告慰熊岳亡灵后。
苏泽开始闭门读书练字,当写下了最后一页字帖后,书法技能升级了。
终于写完了这个剧情了,伏笔全部收回。
接下来种田了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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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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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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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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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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