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上次是两三人密谈处,这儿倒是一间会客厅模样。一组“品”字沙发正对门口。竹素和孟老站起。
竹素双手合十,孟老也学着竹素的模样合十。
向、魏二人也只好合十。
这样算是打过招呼。陆皓明作了介绍。竹素单手举在胸前:“客人请坐。”
众人坐下,小和尚煮茶。
竹素说:“魏先生的宝贝可让老纳一看?”
魏海生把斜背在胸前的书包取下,从书包里取出一个泡沫盒子。边打开边说:“只可观赏。”
与他们制的紫砂壶不同,这把壶通体发出晶莹透亮的白色光芒。因为不准摸,竹素和孟老躬起身子,上下里外察看。
这把壶,浑身是洞。那一个个小巧的洞眼,遍布壶身,错落有致,仿佛是宇宙中繁星点点,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这些洞眼,有的圆润如珠,有的纤细如丝,有的曲折如钩,艺术家精心雕琢的杰作让人不禁感叹大手笔的神奇。
这时,魏海生提起茶壶,往壶中注水,只见水进去,那些洞里却不漏半点水出来。孟老看不出个名堂,只道它釉色如玉,晶莹剔透。
陆皓明一看,确实感觉到那釉色上乘,光滑如玉,细腻如脂,仿佛是婴儿的肌肤。
竹素观察一会,看出了名堂。他说:“此壶应叫玲珑壶。这把壶的制作工艺非常精湛,可谓是鬼斧神工。
釉色如玉,晶莹剔透,说明它的材质非常上乘。浑身是洞,却又不漏水,说明制作者的手艺非常高超。这把壶,不仅是一件艺术品,更是一件难得的珍品。”
魏海生说:“对。我父亲说它就叫玲珑壶。”
竹素对小和尚说:“去取纸笔来。”
小和尚立即动身,一会儿取来纸笔。
竹素在纸上画一个水滴状的东西,说道:
“此为内胆。需在内胆胚体上雕镂出【玲珑孔】,再用特质的透明釉填上,看上去像洞,却不漏水。”
他又画了一把壶,介绍道:
“此为外壳。也需要内壳胚体上雕缕出【玲珑孔】。不再堵上,但要与内胆的玲珑孔一一对照。内胆与外壳有一定空隙,甚至可以插根火柴棍。只要不用力捅,内胆的玲珑釉是不会破的。
然后内胆套入外壳,壶口用泥抹平,经过焙烧,缕花处明彻透亮,也确实有洞,看得清里面的茶水,却不外溢。”
经竹素这么一解释,众人豁然开朗。
孟老问:“既然您懂,上次何不解释呢?”
竹素轻轻一笑:“我想见见真壶。这种壶最关键的是内胆与外壳上的【玲珑眼】要严丝合缝。让人看不出有内外两层。
每个玲珑眼必须对齐,而壶身是有弧度、有曲面的,就算把这原理说清了,魏先生也不一定能够复制出来。
这不是什么科学计算,而是一种经验。这把壶让大家都看不出破绽,必须是一位从业多年,经验丰富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出来。
我在古玩市场看过仿制品,一般人看不出,但逃不出我的眼睛。魏先生这把壶确属上上之品,要好好珍藏。”
魏海生说道:“谢谢大师指点,曾经我也这样想过,只是不敢敲碎去探个究竟,您这么一说。我就心中有数了。”
竹素说:“河南烟涧村的文物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你可先到那儿买几把假的小心敲开,弄清结构。”
魏海生大喜,站起来朝竹素鞠躬。
陆皓明说:“你回去好好研究,要造出跟你带来的这把一模一样的壶。我就给你评个大师。”
“大师?”
“对,我们文化厅正在起草【民间工艺美术大师】的评定规则,只等送领导审批。审批通过后就要举行评选。这个事,省里一定会支持。“
魏海生提过壶,把灌进去的水倒进旁边的塑料水桶中,小心翼翼地装进泡沫箱子,再装进书包,把书包斜挂到肩上,壶就等于挂在他的胸前。
陆皓明看魏海生坐不住的样子,对向局长说:“老向,我就不留你们了。一路回家,注意安全。”
向局长和魏海生起身,向众人辞行。
待到那二人离去后,竹素感慨万分地说道:“方才厅长所言,评选民间工艺美术大师,确实是个绝妙的主意。”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慨和赞许。
孟老说:“民间向来卧虎藏龙,许多身怀绝技的高人,却因无人重视,只能默默无闻,才华也随之埋没。而这些精湛的技艺,也往往随之失传,这实在是一大憾事。m.χIùmЬ.CǒM
厅长的这个主意,宛如在黑暗中投下一束亮光,让那些被埋没的高人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也让那些濒临失传的工艺有了重新焕发生机的可能。”
陆皓明说:“我原来也没想得这么全面,只是看了魏海生做壶之后,有了一种单纯的想法,民间工艺要扶持。”
孟老说:“这不仅仅是一次评选,更是对民间工艺美术的一次拯救,一次传承。陆厅长,你抓工作是真抓。
柳是如我认识,杜颂然我也认识,都是天天到办公室坐一阵,剩下的时间就是参加各种会议。只想着自己还能不能升一级。
老柳进去了,老杜也是尸位素餐。这个旅游厅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上次说得直爽,后来还和韩省长交流了几句。
不知领导们听进去了没有。陆厅长,这件事你也可以和韩省长毛遂自荐,一根扁担两头挑。”
陆皓明也不好附和,只笑笑。
竹素正色道:“老纳远离红尘,本应不管红尘之事,但陆厅长出身农家,亦如刚才这壶一样,得人赏识才价值倍增。
若无人赏识,则蒙尘底层。厅长需健行方能致远。孟夫子,多有得罪。”
孟老尴尬地笑了一下。
陆皓明一听就明白,孟词宗到老还是书生意气。而竹素暗中告诉自己,不要急着去推动什么文、旅合并。要一步一步来,只有步步为营,才能水到渠成。
这时,孟老接了一个电话,有事要先告辞。
陆皓明不想走,反正他只要赶到雁南宾馆吃晚饭就行。起身送孟词宗几步,走进来又坐下。
竹素笑道:“孟夫子年纪虽大,仍然是一怀少年气概,你做事宜一步步来,否则成康梁人物。”
陆皓明点头道:“请大师直言。”
“康梁不成事,就是只靠一个光绪。反对派甚多。你呢,除非省里主动要文旅合并,你千万不要去推动这事。
天下之人皆同一心,你可以过得好,但不能比我过得好。你若管两个厅,只有省领导支持你,其他厅长都看你不顺眼。
看你不顺眼,就会各种谣言四起,人人皆不服气,你行事阻力就大。按佛学上的说法,人人在心中都希望你出事,你就真的会出事。
你一年副厅,继而正厅,不到两年,合管两厅,基础不牢,地动山摇。故上峰有此意,你也要建议缓行。
在厅座位置上,徐徐图之。方可跳过陷阱。”
陆皓明起身鞠躬:“谢谢大师教诲。”
两人叙谈到下午四点,陆皓明才打电话叫小谷来接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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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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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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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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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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