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隔着一张书桌坐下。
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许淮臣动作温雅有序地沏了一壶茶,给许父倒了一杯,推到许父跟前,“爸,您喝茶。”
许父这会儿哪还喝的下去茶。
他想说点什么。
但心口确实不太顺畅,瞪了他这个儿子一眼,端起茶杯,滚烫的热气扑来,轻抿了一口,他又放下。
许淮臣这两三年参与公司事务,代替许父谈合作,走动饭局,并不是白白磨炼的。
比起气势,竟也不落于下风。
反倒是许父,坐久了不太淡定了。
沉吟了片刻,他沉声道,“淮臣,你们俩……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薇薇非要跟你胡闹?”
谁知道他这个当哥的能无底线到什么程度?
许淮臣笑了笑,“爸,是我喜欢薇薇。”
许父咂摸了一下,心说好小子,还没说什么呢,护得倒是挺紧。
他似笑非笑,“你小子还真当我傻?”
许淮臣缓缓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许父,“您跟妈都知道,薇薇小时候模样可爱又招人喜欢,您把我带回许家第一面我就很喜欢她。”
“爸,我很感激您跟妈这些年对我的爱护。”
“同样,我也是真心喜欢薇薇。”
不论是妹妹,还是情人。
许父可不吃这套感情牌,“薇薇那丫头去年暑假去你那儿之前你看她的眼神都是哥哥对妹妹的,当我看不出来?”
“怎么的一个学期回来就变了?”
闻言,许淮臣双手交叠在桌子上,身体向前倾了倾。
这是一副对待长辈很谨慎的态度,“您也知道,有时候情感的发酵可能只需要一个瞬间。”
许父:“所以兄妹情突然就发酵成爱情了?”
许淮臣含蓄的点了点头。
一家人就是这个不好。
这要是不知道哪来的女婿,许父还能对他摆个臭脸。
老丈人跟女婿天生不对盘,不抄起扫把打出去都是善良了。关键这个也是他儿子啊。
手心手背哪个不是肉了?脾气都发不出来。
臭小子,他还敢点头。
许父是真真又气笑了,“许淮臣,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
“我知道您和妈一直都是拿我当亲儿子看待,给我的爱跟薇薇比也有过之而不及。”许淮臣说。
他停顿了一下,漆黑沉静的眼睛与许父对视,“我也因此而挣扎过,早晚有一天被您二老知道了这件事,你们会是什么反应,对我心寒,亦或者极力反对我和薇薇。”
“但您知道的,爸。”
他笑了笑,“这世界上最难以克制的情感,就是爱。”
亲情能让人活,爱情却会让人生不如死。
嫉妒更是最难以忍受的情绪。
“薇薇对我来说,”斟酌了一下,他选择了一个不那么合适的形容,“吸引力实在是很大。”
他看着她长大。
从糯米团子似的可爱小姑娘长成一个对男人有极大杀伤力的漂亮女人,她矜傲,自信,一颦一笑都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哥哥也好,男人也罢。
她对他勾勾手指,他就是她的了。
许父不说话。
许淮臣想了想,于是换了个说法。
“或许,比起以后会建立一个全新家庭的儿子,我被薇薇拿捏在手里更能令您安心?”
许父沉着的眼闪动了一下,终于叹了声气,他苦笑了下,“你果然察觉到了,淮臣。”
许淮臣笑笑,“爸,我理解您。”
“终归是我这个当父亲的不太对得住你。”许父说。
摸着良心讲。
教养许淮臣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没有许薇薇那样任性又让人头疼的小脾气,不需要他跟许母花费什么心思去哄。
甚至还能主动替他们分担了看顾薇薇这个混世小魔王的担子。wWW.ΧìǔΜЬ.CǒΜ
这让他跟妻子不止一次感慨,薇薇有了一个哥哥的好处。
同时,他们夫妻也格外的心疼许淮臣小小年纪就没了双亲的经历,给他的爱护都是跟薇薇同一份的。
连许家的公司、股份,许家的一切都是有他一份的。
不然也不可能在他上大学不久,他就让这个儿子进了公司。
一是上了年纪,心思难免也就不愿意再过多放在集团上了,他能够替他分担一些压力。
二是呢,薇薇的心思不在此,他们夫妻俩也能看得出来。
他生的女儿什么样的性子,他这个当爹的心里还是清楚的。
这公司以后,多半还是要交到许淮臣手里。
所以兄妹俩关系好,这也是他们乐见其成的,这样薇薇以后的人生才能有一个绝对的保证——
许淮臣能护她吃喝不愁一辈子。
但要说为人父母一点儿私心都没有,那也是不可能的。
许父不是没想过,倘若许淮臣以后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子女,有了另外一份牵绊住他的羁绊,他还会不会对薇薇一如既往的好?
在钱财和权力上,薇薇会不会从妹妹,变成一个对他有威胁力的绊脚石?
那些狼心狗肺的事情,在豪门中发生的并不少。
他因此陷入这样的犹疑中一段时间,最后还是许母点醒了他——许淮臣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自己还不了解吗?
在商场尔虞我诈的事经历的不少,竟连这点儿都看不明白了。
更一不小心就忽略了。
许淮臣又是何等敏锐的心思。
他这个当爹的对他有所不信任,哪怕是百分之零点零零几的迟疑,他能察觉不到吗?
寄人篱下的孩子最是敏感。
那种感觉其实很奇怪,不是心凉,许淮臣察觉到许父有这种顾虑的时候,第一时间的反应是反问自己。
他会不会?
薇薇对他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他会因为自己未来的妻子、儿女,对薇薇产生防备或者争夺许家财产的恶劣心思吗?
他不知道。
这就是人性最难以揣摩的地方。
因为当下他没有妻子,没有儿女。
他只有许薇薇。
他沉浸在薇薇远离他、不再亲近他的失落中。
现在他确定了,不会。
他不会爱别人,他还是只有许薇薇。
“如果不是您和妈,我可能会在军区大院吃百家饭长大。”
“我父母是英烈,所以我大概率会收到国家的优待,按部就班的长大,接受教育。”
“会有很多人关心我,但这样的关心不是来自家人的关心,怜悯并不会让我感到快乐。他们去世的到您接我离开的那段时间,我并不快乐。”许淮臣说,“一部分是对父母的想念和伤痛,一部分是对未来的迷茫无望。”
“最初来到许家也并不让我感到安心。”
许父认真听儿子说这些话,父子间少有这种推心置腹谈心的时刻。
“不怪我?”他沉声问。
许淮臣笑了,“哪有儿子计较父亲的。”
“您和妈对我的好我都知道,但寄人篱下这种挥之不去的情绪始终留在我心里,是……”他停顿了一下,“薇薇。”
“我小时候很怕打雷,您和妈应该不知道。但薇薇知道。”
“小小的她摸黑来到我房间,钻进被窝抱住了瑟瑟发抖的我,告诉我“哥哥,你别怕,我在呢”,那是父母去世后,我第一次产生还我有家的感觉。”
“第二次,是您和妈给我过生日,还有薇薇,送了我一张很幼稚的贺卡,她自己画的。”
说到这里,许淮臣眼底浮现出很柔和的笑。
他失去双亲后的人生中许多温暖的时刻,都是许薇薇给予的。
薇薇小时候送过他很多东西,都是她自己笨手笨脚做的,做完了就塞给他,奶声奶气又霸道的说,“送给哥哥,不准不喜欢。”
他怎么不喜欢。
喜欢着喜欢着就长大了。
然后又变成了另一种喜欢、爱。
对于别人来说,这个年纪提爱会幼稚,不可信。但对他来说,他可以笃信的说出“爱”这个字。
你别说,许淮臣这么一夸,许父这会儿就有一种“我女儿这么贴心懂事我骄傲”的情怀了。
他哼了声,当爹的严肃架子还稳稳端着,“淮臣,你从小就比薇薇成熟稳重,心里应该更清楚。”
“你们俩这种关系,哪天不好了闹掰了,可是不能像其他情侣一样老死不相往来。”
别人能说分手就分手了,他们不行。
家还是要回,抬头不见低头见。
许淮臣低低的“嗯”了一声,“爸,我明白。”
被许薇薇接连入梦的那几天,他思考最多的也是这个问题。
“你就能保证你们俩不会出问题?”许父点到这儿。
以后真出了问题,又怎么保证彼此未来的伴侣不会介意这段关系?
外界对兄妹变情人的看法反而不那么重要。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贵圈真乱。反正早就有知情人胡乱猜测,许家养这个儿子其实就是在给许薇薇培养一个可靠的上门女婿。
许淮臣这么优秀的男人,指不定多少人家盯着呢。
说来惭愧,许父还真这么想过。
还是许母说他为老不修,这才打消了。
谁知道还歪打正着了。
许淮臣沉默了片刻,说,“只要薇薇对我的想法不变。”
父子间迎来了两相静默的一瞬。
就在许淮臣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再说点什么花言巧语的时候。
谁知许父忽然呵了一声,一拍桌子。
许淮臣不解的抬眸。
许父:“我就说什么来着?你小子这天塌了都憋不出来个响声儿的稳性子怎么可能整这么一出!一准儿是薇薇那臭丫头先胡来!”
许淮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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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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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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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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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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