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打了个哈欠,热情地迎他进来,关心道:“您昨晚没守岁?这么早就过来了。”
莫神医胡子拉碴,一脸萎靡,哼道:“还不是你家小姑奶奶折腾人?大年初一叫大夫上门,也不怕触霉头……”
门房笑道:“哪能呢,您今天不算大夫,是我们小姐的贵客才对。”
莫神医啧啧,“行啊,姜家的门房都这么会说话,活该你们家赚大钱。”
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塞过去,“新春大吉,见者有份。”
门房高高兴兴地收了,一点也没嫌少,“谢谢您嘞!”
莫神医一路溜溜达达,轻车熟路的,遇到的丫鬟小厮都冲他问好。
经过花园小径时,斜刺里忽然跑出来一个小豆丁,冷不防撞到他腿上,把自己栽了个跟头,扁扁嘴巴就要哭。
“闻樱!”彩秀紧张地追上来,“没事吧,摔疼了没有?”
她一抬头才见到莫神医,连忙冲他道歉:“对不住莫老,我们在园子里打雪仗呢,没看见您过来……”
莫神医已经呆住了,完全没听到她在说什么,指着闻樱颤声道:“这孩子……哪来的?”
彩秀不解,但如实道:“是府里仆妇的女儿。”
冬娘进府前是签了卖身契的,但闻樱没有。
莫神医哦了一声,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他的辛夷被拐走那年,也像这个小丫头一般大……
莫神医自嘲地摇摇头,他真是魔怔了,看到五六岁大的女童都会想起女儿。Χiυmъ.cοΜ
他蹲下来,捏了捏闻樱的小脸,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蔼:“你叫闻樱?这名字真好听,你娘给你取的?”
闻樱眼里还憋着一泡泪,她摇头,“是小姐给我取的。”
“好,好。”莫神医伸手在怀里掏了半天,最后索性把整个钱袋子都拿出来,塞给闻樱,“爷爷给你的压岁钱,拿去买糖吃。”
满满一袋子的铜钱碎银颇有分量,小闻樱两只手都差点拿不住,求助地看向彩秀。
娘亲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更不能要人家这么多钱……
彩秀下意识要替她推辞,莫神医抢先道:“我给孩子的,我乐意。”
“闻樱,快谢谢莫爷爷,记不记得昨天我怎么教你的?”
闻樱得了彩秀提醒,懵懵懂懂地双手抱拳:“莫爷爷新年好,祝,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哎,这就对了。”莫神医咧嘴一笑,摸摸她的小脑瓜,“行了,去玩儿吧。”
莫神医来到姜穗宁院里,一见她就吹胡子瞪眼,“找我干嘛?”
“别急,我大哥很快就来了。”
姜穗宁被他凶了也不生气,笑眯眯地给他倒茶吃点心,自从昨晚开始,她整个人就处于极度兴奋中,哪怕陪姜明蕙打了一宿的牌也不觉得累。
莫神医咬着点心,眉毛一挑,“叫姜逸来做什么,难道是他病了?”
他自顾自地猜测,嘿嘿直笑,“他这新婚燕尔,浓情蜜意的,应该用不上我啊。”
老不修。姜穗宁瞪他一眼,暗自攥紧了袖中的小盒子,打定主意要瞒到最后一刻。
终于姜逸姗姗而来,见到莫神医还惊讶了一下,“宁宁,你哪里不舒服?”
姜穗宁让他坐,等他坐稳了,才清清嗓子,“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当当!”
她把小盒子郑重地拿出来,冲姜逸眨了眨眼,“大哥,打开看看?”
姜逸在看到小盒子的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但这个想象太大胆,太美好了,以至于他下意识地不敢去相信。
他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耳边传来剧烈的,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到的鼓噪声,咚咚作响。
“哎呀,让我来!”
莫神医坐不住了,一把夺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就笑出声,“哎呦,这珍珠的品质简直完美。”
他递给姜逸,“喏,你媳妇儿的药引有了!”
姜逸低头看去,硕大浑圆的黑色珍珠静静散发着柔光。
这是无数次出现在他梦中的场景,如今竟然真的实现了。
他用力咬了下牙,竭力维持镇定,“宁宁,你从哪儿找来的?”
他前几天才收到姜聿寄回的信,说暂时还没有珍珠的消息啊。
姜穗宁张了张嘴,“是我托别的朋友去找……”
“嗐,除了玄衣卫,除了商督主,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快的速度?”
珍珠药引的消息就是从莫神医这里透给商渡的,他自以为替商渡说了好话,还邀功似的看了姜穗宁一眼。
姜穗宁脸上的笑容僵住,眼神复杂地看向莫神医。
……笨蛋,露馅了啊!
姜逸满心的激动仿佛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冷静下来。
他定了定神,似乎要说服自己,又像是解释给莫神医听:“我与商督主在江南一同办差时有些交情,这份心意我记下了,来日必定重谢。”
姜穗宁默默低下头装鹌鹑。
姜逸又问莫神医:“这枚珍珠,足够做我夫人的药引了吗?”
莫神医还不知道自己闯祸了,大大咧咧一拍胸口,“没问题,我回去就给大少夫人做药,过几天再来。”
他揣上小盒子迫不及待地走了。
房间内只剩下兄妹二人,姜逸长长叹了口气。
“说说吧,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情况?”
*
莫神医刚一离开姜家,才走出巷口,就被等候多时的玄衣卫带去了商府。
他不满地嚷嚷着:“你们一个个的怎么回事儿?非赶着大年初一看大夫是吧……”
然后他就见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气若游丝的商渡。
莫神医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把脉。
鹊十三守在旁边一脸紧张:“老爷子,我家督主昨夜突然吐血晕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他中毒了。”
莫神医咂吧着嘴,“而且有一段时间了,只是这毒药甚为精巧,暗中潜伏于体内,隐而不发,寻常大夫难以察觉,等到毒性发作,已是侵蚀肺腑,积重难返……”
鹊十三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求神医救命!”
莫神医慢条斯理打开针包,“别急,我先让他醒过来。”
鹊十三抬起头,只见眼前寒光闪过,莫神医手上突然多了七八根银针。
他眼里的玩世不恭瞬间褪去,眼神冷静又锐利,有条不紊地扎在商渡胸口。
最后一针落下的同时,商渡蓦地睁开眼睛。
“不愧是曾经的太医院首席,宝刀未老。”
他声音虚弱,但神色却十分清明,仿佛对自己昏迷中外界的一切都有感应。
莫神医淡淡道:“这种毒药最狠辣的一点,就是让病人昏迷着又清醒着,明明能听到外界的动静,但就是无法给出任何回应,最后只能躺在床上,慢慢变成一个活死人。”
商渡语气平静,“能看出我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吗?”
莫神医思索了一下,报出一个大概时间。
鹊十三大惊,很快反应过来,“是您上次受伤的时候……”
他跪伏于地,自责不已:“都是属下无能,请督主责罚!”
若是他医术再好一点,就能早点发现督主身体出了问题……
“无妨,就连我自己也没察觉。”
商渡原谅了鹊十三,让他起来,鹊十三蔫头蔫脑地起身,又眼巴巴地看向莫神医,“您是太医院首席?那您一定能解毒对不对?”
莫神医捋了一把胡须,老神在在道:“我能看出他中毒,自然就能解,否则我干嘛说出来?”
“不过……我凭什么要救你?”
莫神医眸底闪过一道精光,若有所思地看着商渡:“商督主,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答应过我什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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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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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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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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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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