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就算韩延柏再悔恨,也换不回白氏一条命了。
“二哥不必自责,其实我早就知道了。”
姜穗宁看向窗前摆放的青玉花樽,里面斜插了三两支残荷,不知摆了多久,失去了水分的滋养,已经变得枯黄脆弱,随时都会折坠。
她对韩延柏说:“如果二嫂在天有灵,我想她一定希望你能照顾好三个女儿,让她们平平安安地长大。”
韩延柏舌尖苦涩,艰声道:“我明白,我都明白,这段时间多亏了昭昭帮忙,等我离京外放后,我会让迎儿的生母操持后宅,我……”
迎儿是他的二女儿,生母是白氏的陪嫁丫鬟,当初也是白氏做主抬她为姨娘的,她对白氏很忠心,想必也会好好照看念儿和盼儿两个孩子。
韩延柏没有说出的话,是他这辈子都不打算再娶妻了。
他欠了贞娘的,就用余生来慢慢补偿吧。
*
两天后,韩延柏越过老侯爷,直接找上了韩家的老族长,辈分最高的三叔爷,请他主持开祠堂,把自己和韩昭兄妹过继到其他族人名下。
这一下子闹出的动静可不小,许多族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赶来祠堂打探情况。
老族长已是耄耋之年,须发皆白,脸上的褶子耷拉了好几层,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头脑却还很清晰,说话慢悠悠的。
“二郎啊,你可是侯府原配嫡子,眼看着就要升五品京官了,你是咱们家族的荣耀啊,怎么能如此冲动呢?”
韩延柏跪在密密麻麻的祖宗牌位前,态度坚决。
“三叔爷,不论我承继哪一房的香火,我都是韩家子弟,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三叔爷咂吧着烟袋,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从侯府赶来报信的族人。
“侯爷说了,一切任凭三叔爷处置,他没有意见。”
围观的族人纷纷哗然。
老侯爷这是铁了心,不要这个儿子了?
三叔爷无可奈何,只好翻开族谱,将韩延柏的名字从侯府这一脉划掉,又写到了另一支断了香火的嫡系下面。
“算起来,韩郊还是你父亲的隔房堂弟呢,以后你就是他这一脉的嗣子了,逢年过节,别忘了给他上香供奉。”
韩延柏找到韩郊的牌位,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头。
他又跟三叔爷说,让他把妹妹韩昭的名字也落在自己旁边。
女子在族谱上向来是可有可无的,三叔爷不置可否,顺手就写过去了。
这时那位去侯府的族人又开口了,“侯爷还说,让人把三房嫡媳姜氏的名字,改到四房下面。”
三叔爷费力地睁大眼睛,像是没听清似的,“你再说一遍?”
这平远侯府是怎么了,儿子不要了,连儿媳妇也要换一个?
姜穗宁之前一直和韩昭站在角落里,见状走上前,将韩延青要兼祧的事娓娓道来。
三叔爷的手微微颤抖,一脸闻所未闻的神情,连连摇头,“胡闹,这不是乱套了吗?”
就算要兼祧两房,那也该是后娶进来的媳妇,承继四房香火。
哪有让已经进门的媳妇换个男人的?
三叔爷只觉得嘴里叼的烟袋都没滋味了,没好气的道:“我看你们侯府干脆自己另立一本族谱算了,想怎么改就怎么改!”
姜穗宁低头不语,纤细的背影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她只是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小媳妇,哪能做得了男人的主呢?
围观族人纷纷向她投来同情的目光。
三叔爷写完,气咻咻地丢了笔,转身就走。
那个去侯府传话的族人又来了一句,“侯爷还说,让咱们过几天都去侯府喝喜酒……”
“喝你个头!”
三叔爷恨不得拿烟袋锅子敲他的脑袋,“我说小柱子,你咋这么憨呢?”
小柱子委屈地抱头,“三叔爷,我没说错啊,这些都是侯爷亲口交待的……”
改完族谱,姜穗宁和韩昭韩延柏一起回了侯府。
刚进了前院,就看到空地上摆着一大堆箱笼,有些甚至还没收拾好,箱盖开着,里面的东西胡乱塞着,显得十分凌乱。
姜穗宁一眼就认出,这些都是二房的东西。琇書蛧
“二弟回来得正好。哦不,现在该叫二堂弟了?”
王氏扶着肚子,得意洋洋地站在一旁,伸手一划拉,“父亲说了,你已经不是侯府二爷,就赶紧带着东西搬出去,别占了侯府的院子不肯走。”
韩延柏脸色发青,“大嫂,你别太过分了,我本来就是要搬走的,谁让你乱动我们的东西?”
王氏哼了一声,“你们的东西?这些可都是侯府的!父亲仁慈,还允许你带着走,否则就该让你们净身出户!”
她目光落在韩昭身上,神情越发轻蔑,“还有你,天生就是个村姑的命,当不起侯府的千金小姐……”
韩昭气得就要冲上去和她理论,被姜穗宁拦住,低声道:“你快去后院把三个孩子带过来,闹出这么大阵仗,别把她们吓着了。”
韩昭反应过来,对她点点头,飞快往后院跑去。
过了一会儿,她带着三个小侄女,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相貌平平的女人回来了。
姜穗宁注意到她梳了妇人发式,想必就是迎儿的生母了。
最小的盼儿被韩昭抱着,眼睛红红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她紧紧搂着韩昭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大伯母为什么要赶我们走,这里不是我家了吗?”
韩昭瞪了王氏一眼,她怎么能跟小孩子说这种话?
“盼儿别怕,咱们只是换个更好的地方住,你看,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啊。”
盼儿听了这话不但没有高兴,反而小脸皱起,小声说:“可是我们搬走了,母亲就不认得回家的路了呀……”
童言无忌,说出的话残忍又心酸。
姜穗宁深吸了一口气,对韩延柏说:“二哥,你先带着几个小侄女去棋盘街南三胡同,我家在那里有座空宅子,你的调令就快下来了,这几天就在那边暂住着,不必再赁房了。”
韩延柏面皮紧绷,他外放多年,在京城中并无房产,再说侯府还未分家,也不可以私自置产。
如果只是他一个人,大可以去住客栈驿馆,但他的女儿们不能受这个苦。
“三弟妹,我又欠你一份人情。”他冲姜穗宁拱了拱手,“日后你若有需要,我必定粉身碎骨,全力报答。”
“二哥言重了,我也是看在几个孩子的份上。”
姜穗宁摆了摆手,说完又点了几个小厮过来帮忙,把地上的箱笼都搬到马车上。
韩昭不放心,也跟着上了车,临行前对姜穗宁说:“我本来也没什么要收拾的,索性这就走了,以后你要是找我,就去我娘那里,你知道地址的。”
姜穗宁点头,又道:“谁说你没东西留在侯府了?岳夫人的嫁妆,可都是你们兄妹俩的。等我清点了库房,就都给你送去。”
她说话时故意抬高了声音,果然引来了王氏的注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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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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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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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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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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