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怡用尽最后力气说完,手臂陡然滑落下去。
林清婉从始至终都没有开口,只静静听着她的遗愿,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打湿了衣衫。
“大姐姐…”她哑着声音唤了一声,从无声落泪转为了低低抽泣。
那个温婉贤淑,言笑晏晏的女子终是被不幸消磨成了一具枯骨,化作了一缕香魂。
到死,她都不曾说过怨恨,唯一的心愿,也只是逃离。
逃离那绑架了她前半生的人,又毁掉她后半生的地方。
林清婉轻轻抚上女子手臂上的累累伤痕,指尖都在轻颤。
手臂上尚且如此,那她身上又曾受了何等折磨,她不敢看,不敢直视,怕无法接受。
楼下还有人在等着,她还要维持世家女该有的体面,带她回家。
悦来客栈不小,此刻却无比安静,大批黑甲卫去了司家,只余几人还守在楼下。
周暮负手而立站在大堂,听着二楼雅间传出女子压抑的低泣,指尖捏着的纸筏,骨节泛青。
凌霄亦是一脸惋惜,“可惜了,就晚一步,林大小姐就不必死了。”
他们的人已经寻到账目了,不曾想却……
哪怕在等几个时辰,都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件事,往后不准再提,”周暮冰冷声音响起,他指尖微动,那张纸筏在他手中化为灰烬,随风飘落。
凌霄抿抿嘴,恭敬应下。
本该脱离苦海的至亲枉死,林三小姐该何等悲伤,倒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至少,林清怡换了林氏全族,是她自己的选择,死而无憾。
主仆二人静静站着,谁都不再开口。
下一瞬,客栈走进了一名身着紫金锦袍的男子,容颜清俊却透着苍白,束着玉冠,丰神俊朗,气度卓然。
周暮看着那人,面色却瞬间阴沉下来,眸子危险的眯起,周身是不加掩饰的冰冷清寒。
“周世子。”沈墨走过去,拱手行了一礼。
周暮没开口,半晌后,才发出一声嗤笑,“沈公子好手段。”
“搅动风云又独善其身,你将自己摘的真~干净!”
沈墨眉眼微垂,并不接话,只道:“在下是寻我未婚妻的。”
周暮不言,眼神却冷的结冰。
楼上少女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沈墨袖中拳头攥紧,薄唇也抿成了一条直线,他冲周暮微微颔首往二楼走去。
“沈墨。”周暮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沈墨脚步顿住,却并未回头。
周暮同样面对门口没动。
“人…还是不要太自作聪明,你认为的取舍并非是旁人想要的,而且还会弄巧成拙。”
周暮冷声说完,不在停留,挥手带黑甲卫撤出了悦来客栈。
“主子…咱们就这么走了?”凌霄一脸不忿,他们忙前忙后,就让沈墨那黑心的收了网?
他看着一身寒霜的主子,眼神幽怨,怒其不争,现在林三小姐正是伤心的时候,你不说劝劝她,趁虚而入尽快出手,还将人让给了别的男人。
周暮凉凉的瞥他一眼,没有说话,唇角的讽刺却尤为明显。
那小丫头看似软糯,实则一身反骨,最聪明不过,有些事无需他多言,她心中自有丘壑。
悦来客栈。
柠襄打了水给她净面。
她收拾好自己的仪容后,便给林清怡擦拭血污,整理衣裙。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林清婉手一顿,哑着声音轻声道。
“我想给她梳洗一番,可否麻烦你等上一会儿,我会快些的。”
她只以为是周暮再催促。
“清婉,是我。”
沈墨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
林清婉身子僵住,平静无波的眸子瞬间涌上沉暗,捏着帕子的手抖的厉害。
她良久没有说话,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沈墨走了进去。
他走到床边,看了眼被绣帕遮住面,了无声息的林清怡,又看向跪在床边,面无表情的林清婉,眸底划过愧色。
“清婉,外祖父和舅舅他们已经被放回府了。”
少女没有答话。
他顿了片刻又道,“总是不能让大表姐停灵在外,咱们带她回府吧。”
少女依旧不曾答话。
“清婉…”
“大姐姐死的时候,你在吗?”林清婉截断他的话,抬眼问道。
沈墨一怔,薄唇微抿,没有开口。
林清婉将帕子浸在水中,站起身面对男子,一双秋眸泛着冷光,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大姐姐被司于阳杀害的时候,你就在现场,对不对?”
“是你将账目交给了大姐姐,也是你告诉她,去芙蓉糕点铺能寻到周暮,是不是?”
沈墨面色红白交错,半晌方道,“大表姐一人之命换林氏全族,是她自己的选择,也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曾逼迫于她。”
“呵。”林清婉扯唇一笑,“你自然不用逼迫她。”
“经张氏那么一闹,司家定会让她苦不堪言,她身陷囹圄,满心绝望…”
林清婉眼角流下一滴清泪,“你适时出现,将账目一事透给她知晓,她自是毫不犹豫答应,迫不及待想逃离那个牢笼,哪怕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因为于那时的林清怡来说,那账目不是危险,而是解脱。
张氏那般待她,她都不曾怨恨,说明她心里对二房还是有感情的,她必然也在无数个日夜为自己的父亲与兄弟忧虑,伤心。
如今有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沈墨,你给了一个万念俱灰之人一瓶砒霜,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不肯伸出援手。”
林清婉悲愤的望着他,手指指向床榻上的林清怡。
“如今,人就在这里,你却还当着这个被你算计死去的人面前,面无表情的谈论利弊…”
“沈墨,你…”林清婉摇摇头,无力的坐在榻前,无力再开口。
沈墨眉间拢上冷霜,眸中亦是难掩痛苦,“清婉,我是不得已而为之,我想救林家,可我不能牵连沈家。”
林清婉苦笑起来,“既然为难,你为何不像一开始那般,袖手旁观?”
“你为何要插手?”
林清婉抬眼看着他,“你不想得罪二皇子,所以顺水推舟,利用大姐姐?”
“眼睁睁看着她死,而无动于衷,你真的不能救她吗?”
“沈墨,沈家,真的会惧一个不成气候的皇子吗?”
“不是。”林清婉收回视线看向窗外,“你哪怕说上一句,大姐姐都不会死,可你不愿,因为你不想让沈家担上任何风险,你不想二皇子对你心存隔阂,影响仕途。”
她声音很轻,话落垂头轻笑起来,“沈墨,你这般薄情之人,我如何敢嫁予你?”www.xiumb.com
“待繁华落尽,那点儿时情意又算的了什么,待我们日日相对,两两相厌之时,我…也会成为你手中可随意拔弄的棋子,弃车保帅,随时丢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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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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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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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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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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