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柔和的光线倾泻进昏暗的走廊,照亮了门口那一块小小的地方。
安老太太一脸紧张与期待,看见门开了,眼睛都不由亮了几分。
来之前她就查清了顾南和齐厌的关系,见开门的是顾南,也不失望,连忙牵出笑容。
只是她平时笑的太少,这个匆忙的笑容看起来很僵硬。
“小姑娘是顾南吧,这么晚打扰了,我是安如初。”
态度还不错,顾南却不算客气,“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满头白发,身形还算挺拔,只是没有顾南高,看她的时候要仰头,配上小心翼翼的表情,有点讨好的意思。
“昨天晚上收到你的邮件,我花了一晚上时间查清楚确有其事,今天本想早点来见你们,但有点事耽搁了,一直拖到现在,这么晚还打扰你们很不好意思。”
顾南无动于衷:“什么事耽搁了?”
大概是顾南的表情太过冷漠,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东西。”
崔劭木着脸站在老太太身后,看向顾南的目光暗暗的,一身郁气恍若化成了实质。
要不是提前被老太太叮嘱过不准出声,他都想直接对顾南咆哮:你这个无情的女人,你没有心!
要知道她当初去医院是交亲子鉴定检材,他高低得插上一脚。
他怨念深深,顾南却看都不看他,只往他手上一瞥。
两只手提的满满当当,指尖都被勒成了紫红色。
门口光线不太好,顾南大致辨认了一下,常见的牛奶和水果,鼓鼓囊囊的服装袋子,板板正正的鞋袋子,还有几盒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礼盒。
东西准备的很接地气,老太太说话也算真诚,顾南脸色好了一点,“你们这次过来是想把齐厌接走?”
安老太太察觉到顾南的神色没那么冷了,僵硬的笑容也放松了些许,“齐厌愿意跟我们走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他想先适应一下,我也尊重他的选择。”
顾南想说什么,安老太太又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不会让齐厌不明不白回崔家,我会为他正名,他才是我们崔家的孩子。”
顾南挑眉,“崔家?”
“是,崔家。”老太太有些忐忑道:“如果齐厌愿意,我希望可以把他接到我身边。”
门里门外的人都知道崔明珠和裴鸿的态度,让齐厌回裴家和他们一起生活,和偷走他人生的小偷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才是无尽的折磨。
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南让开门,“外面冷,你们先进来吧。”
安老太太心知这是过了第一关了,心头一松,连忙抬步往房子里走。
老房子门口有槛,顾南虚扶了她一下,“小心脚下。”
老太太紧紧抓住顾南的手,欢快地应了一声,“诶。”
顾南从鞋柜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两双拖鞋放到两人脚边。
这本来是给崔明珠夫妻俩准备的,没想到最后穿的人是对祖孙。
老太太换上鞋子,放自己鞋子的时候顺便看了两眼齐厌和顾南的鞋码。
这和她当初给齐厌买鞋前如出一辙的动作,顾南瞥了一眼,别开视线,假装没看到。
她指挥崔劭把东西放到餐桌上。
崔劭瞪她一眼,瞪完,老老实实去放东西。
“喝花茶行吗?”顾南问。
老太太:“不麻烦了,一杯白水就行。”
顾南进厨房烧水,抬了下下巴示意正戴着头盔一动不动的齐厌,“随便坐,但是别打扰他,他正在玩游戏。”m.χIùmЬ.CǒM
老太太连连点头,眼睛黏在齐厌身上似的一个劲往他那边看。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齐厌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毛衣有些修身,于是瘦削的身形一览无余,尤其是两肩处的骨骼凸起,异常明显。
两只手随意搭在腿上,手背的皮肤是白的,十指却是亮通通肿胀着的,好几根手指间还有深褐色的疤痕,那是一日日反复冻伤后皮肤坏死成疮尚未好全的痕迹。
左脚打着石膏,石膏外套着厚袜子,露出来一截蹭的灰扑扑的膏体,整只脚都显得很臃肿笨拙。
他微微屈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而沙发旁斜放着一根金属拐杖。
他一动不动,戴着一个硕大的圆溜溜的头盔,就像一座畸形的雕像。
资料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突然活了过来,一只一只窜进齐厌的身体里,捏塑成一身的痛苦与伤疤。
齐厌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从头到脚一身的伤,裴星却顶替他尝遍了所有本该属于他的幸福。
安老太太又气又心疼,眼眶微红。
她仰起头,试图将泪意收回去,然后突然发现这房子的天花板破了,应该是漏过水,墙皮掉了一块,四周都是一圈一圈洇出来的脏印子。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房子的层高很矮,高个子稍微蹦一下就能碰到头,矮小逼仄,压抑无比。
窗外也没有江景也没有园林,只有离得极近的危楼,灰黑色的破旧墙体,小小的窗户,窄窄的阳台,比她几十年前住过的老房子还憋闷。
这哪里是房子,这分明就是个不见天日的水泥盒子。
更可笑的是,要不是顾南收留,齐厌连这么一个窝身的地方也没有。
安老太太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心疼,手都在抖。
顾南端着水出来,见老太太红着眼眶,轻声道:“坐吧。”
崔劭扶着老太太坐下。
顾南道:“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有什么想法也请提前和我说一说,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您是老人家,想欺负齐厌也得先过了我这关。”
老太太闻言顿时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好姑娘,齐厌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这孩子这么多年过的苦啊,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她泣不成声,抬起一双颤抖的手去抹眼泪,雪白的发丝从额角垂下,衬得一张苍老的面容愈发颓丧年迈,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有一种老人独有的悲怆感。
“多亏有你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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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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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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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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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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