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江偌东西收收整整,一个二十八寸箱子没装满。
两人当天下午回了临海的别墅。
江偌的生活轨迹和之前差别不大,家里一切照旧,也没按陆淮深说的让吴婶长期住在家里照料她,如今身体适应过来了,反而没那么小心翼翼。
陆淮深还是让裴绍找了营养师,本来还想找个专门的厨子供应饮食,但吴婶是个热心肠,说没那个必要,让营养师开出菜单就行,她可以照着做。
江偌也觉得可以,免得那么麻烦,因为吴婶早来晚归,工时长了,江偌给吴婶涨了些报酬。
除了在家养胎,去看乔惠和江启应的次数也更加频繁,因为生父母案子重查,今后一段日子也要常往高随那儿去,现今最大的改变应该是她没再工作。
自那天她让周致雅转告Gisele立场之后,公司那边也没再致电她关于复职的事情。
倒是过了没两天,人事部那边让她去结清工资,顺便走一下离职手续。
DS总经理助理的薪酬不薄,江偌可没豁达到放着钱不要,当天下午就去了公司。
临近十月,气温在降,江偌穿了件腰带式丝绸风衣裙,六公分的系带黑丝绒高跟鞋,化了很淡的妆,没平常通勤那样正式,但进出工作氛围浓厚的高档写字楼也不会显得随意。
来之前她跟王昭说了声,她前脚刚到财务部,王昭后脚就来了。
江偌说:“不耽误你时间吗,我自己可以搞定。”
王昭说:“有些人蔫坏,你在职期间出了点乱子,怕他们借此由头乱扣你工资。”
王昭跟财务部部长关系不错,两人见了面聊了几句,江偌在职时跟人也有不少工作上的接触,关系一般,但没有闹过不愉快。
底下人都极精,眼尖地瞧着三人有说有笑,结算工资没敢弄错毫厘。
江偌结算完薪水又打算往上去趟高层办公室。
王昭脸色微变,问她去干嘛。
江偌说:“与Gisele上下属几个月,来公司一趟,于情于理也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吧。”
“话是这么说。”王昭欲言又止,“但我觉得你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去触霉头。”
江偌心中一沉:“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正在等电梯,但这儿怎么也是人来人往的办公楼层,索性拉着江偌去了安全通道,通道门一关,把事情跟她将清楚。
“Gisele可能会被调回总部,但是回去之后会面临降职的危机,之后应该会派一名大公子的人过来接任总经理职位。”
江偌皱紧了眉:“什么原因?她能力不是一直挺出众的吗,在总部那边也备受重用。”
难道是她有段日子没接触这边的工作,形势又发生了什么变化?
王昭说:“还不是因为钟慎,两人本来就竞争激烈,又分别是两个对立阵营的,私底下难免玩儿些阴的。事情是从前几天高层会议传出来的,高层觉得她一个外国人不懂入乡随俗,跟人谈事,不屑人情世故酒桌文化那一套,她本来职位又低钟慎一等,还没到人人都得求她的高度,Gisele的人脉圈都在国外,她原本的行事作风在国内就行不通了,钟慎又有个好帮手沈程锦,混得是如鱼得水,拉拢人心的本事更不错。这么一来,Gisele就招致诸多不满。”
江偌听得一脸疑云,“这分明就是有备而来,提前策划好的。之前那么长时间,也没见谁对她有什么不满意。况且国内公司的业务也有面向海外的部分,钟慎管国内业务较多,Gisele负责了很大部分海外业务,这怎么不说呢?忽然一下子矛头全都对准她了,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所以大家都猜测,是不是大公子要得势了。”王昭讽刺一笑,“钟慎可真是一把好枪,指哪儿打哪儿。表面正人君子似的,对付起女人来,无所不用其极。Gisele要是铩羽而归,回到总部地位也大不如前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好不容易才爬上来……”王昭顿了顿,“谁会甘心啊。”
江偌笑了笑,有感而发:“职场嘛,只要能垫脚石,谁还管你是男是女,在这方面,两性真的特别平等。”Χiυmъ.cοΜ
江偌还是决意去见Gisele一面。
她一出现在总经理办公室外,周致雅吊着眉毛看向她,惊讶了一把,“江偌?”
江偌解释来意:“我今天来结算工资,顺便上来跟总经理道别。”
周致雅转瞬间已经收起惊讶目光,打了内线进办公室,放下听筒说:“她让你进去。”
江偌点头致意,“有劳。”
进去,Gisele抬头看了眼复又低下头去,“有事?”
匆匆一眼,纵使发丝都透着精致,江偌仍是看出那人妆容下的憔悴,连眼神都透着力不从心的灰败。
江偌说:“我是来跟您道别。”
道别的话无非就是那些,感谢栽培希望对方和公司都越来越好之类的,听起来有些冠冕堂皇,但江偌还是掺入了几分真心。
Gisele听完一笑,就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充满对她的嘲讽,以及对自己的自嘲。
她顿了会儿,放下手中工作,撩起红唇角看着江偌,靠在皮椅上左右转了转,“我何德何能,担得起陆太太一句感谢。”
忽然被戳穿这层窗户纸,江偌有瞬间的错愕。
她虽然有隐瞒自己隐私的理由和权力,但陆淮深对Gisele和DS来讲,起着一言定生死的作用。
站在Gisele的立场来看,埋怨她也是有理由的。
但她的原则是不能强求和干涉陆淮深工作上决策,而Gisele还未得知她跟陆淮深是夫妻的时候,就希望她能从中牵线搭桥,要是知道背后那层关系,肯定会希望她能促成合作。如此一来,江偌里外不是人,在这公司里位置也尴尬,这也是她最终决定辞职的原因之一。
江偌还是解释道:“之所以隐瞒我和陆淮深的关系,是有自身不能说的原因,望您见谅。”
Gisele抬手,“没必要。”她垂眸,静默了片刻,才淡言道:“你没错,况且我谅不谅解,对你都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她说着,没所谓地摊了下手,“本来我一开始留你在身边就是想利用你和陆淮深那层关系行方便,谁会知道你们是夫妻。”
要不是前几天有个认识的人去贺家参加了生日聚会,震惊地问她知不知道这层关系,她现在仍像傻子被蒙在鼓里。
关于江偌和陆淮深,她猜测过很多,之前江偌说她已婚的时候,她曾怀疑过,但后来打消了念头。
她自诩准备工作做的足,谁又会知道圈子里的人对这两人的关系都知之甚少。说不定她还在无意中得罪了陆淮深。
而要追根溯源的话,一切还都是钟慎的功劳。
江偌缄默着,Gisele看起来,已经对扳回胜局不抱希望,她于心不忍,但也知道Gisele并不需要谁的怜悯,于她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而言是一种侮辱。
Gisele从烟盒里抽出一支女士烟,点燃后夹在指尖,“不过我很好奇,一开始我无视你,为难你,你都没走,这次怎么走得这么果断?”
她想确定是不是杜盛仪的原因。
兴许是江偌受不了继续和杜盛仪有交集呢?杜盛仪没有终止合作,如果DS单方面毁约,将赔一大笔违约金,也许江偌是早已想到公司不会为了一个员工,做出如此大的牺牲。
江偌说:“因为最近身体出了点问题,胃病复发需要静养,工作强度大有点吃不消,而且和陆淮深的关系越往后肯定越多人知晓,我在这中间,不太好做。”
怀孕这事自然不能让太多无关紧要的人知道,而且吴婶说,前三个月尽量不与外人说,江偌记得老家好像也有这个习俗,她虽然不信这些,但既然说起了,她也就想着图个心安。
事已至此,Gisele也说不出挽留的话,更无法求人,目不转睛盯了江偌好一会儿,说:“嗯,知道了,我还有工作要忙。”
得知江偌要回锦上南苑吃晚饭,王昭说:“你可不可以等我一会儿,下班我们一起走,我今天没开车。”
“好啊。”江偌答应了,离王昭下班还有一个小时左右,江偌到附近一家下午茶餐厅等王昭。
江偌问陆淮深要不要过去小姨那里,他说晚上要应酬。
江偌只得作罢,末了又关心了一句:“你最近很忙么?”
最近两天他回来得挺晚的,前天中秋节晚上回老爷子那边吃饭,也是她先过去,他很迟才到。
说起来江偌中秋那天跑了三个不同地方,中午陪江启应吃饭,晚上去了陆家,离开陆家又去了锦上南苑跟乔惠和程啸吃夜宵。
江偌就是那天告诉了乔惠怀孕的事情,乔惠自是喜不胜收,程啸惊得手里的排骨都掉了,这种话题他又不好意思参与,默默地吃他的饭。
本来也想趁这机会告诉陆家那边,但陆淮深想了想说等稳定一点再说。
但是私下里找了季澜芷,季澜芷有个表姐是妇产科教授,熟人而且权威,比较放心,加上季澜芷生过两个孩子,跟江偌又比较聊得来,可以让季澜芷多提供点经验。
季澜芷立刻联系了表姐,然后把江偌现在的情况,然后定好了第一次正式孕检的时间,这事从头到尾连陆清时都不知道。
江偌提前跟乔惠说要过去吃晚饭,乔惠刻意给她炖了鱼汤。
江偌吃得差不多就放下筷子,乔惠不停说她吃得太少,要多吃点孩子才长得好,江偌跟她说要科学怀孕,不是吃得多就好。
乔惠反而数落她,在有经验的人面前装什么懂,“当初你妈怀你的时候估计就是没注意营养,又没人照顾,你刚生下来瘦瘦小小的一团,皱巴巴的难看死了,小毛病就没断过。”
“哪个孩子刚生下来不是皱巴巴的?营养过剩,母体太胖会增加得妊娠病的风险。”
“你现在是两个人,太瘦又怎么行呢?”
江偌跟她讲不通,有些无奈,又不好拂了长辈的好意,只能硬着头皮又喝了碗汤。
吃完晚饭开车回家,吴婶已经离开了,陆淮深还没回来。
她洗完澡依然不见动静,江偌打了个电话去问他几时能回,她穿着睡袍坐在床上,手里翻着一本书,已经有了睡意。
陆淮深似乎笑了一声,极轻,“不放心我?”
江偌嗤他:“不打电话说我不关心你,打了电话又觉得我不信任你,现在做老婆的真难。”
也不知道那句话愉悦了他,语气多了不一样的爽朗柔和,“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到家,要是困了就先睡。”
“好,那我不等你了。”
陆淮深挑眉:“你也不象征性地坚持一下?”
江偌歪着头夹着电话,搓开护手霜说:“但我是真的困。”
他嗯了一声,“那就早点睡。”
他那边背景音很安静,江偌猜他应该在没人地方接的电话。她这样的动作,耳朵离手机听筒比较近,耳边他的声音似乎放大了些,声音低沉沉的,让人听了心里很平静。
陆淮深还没挂断,似乎还在在等什么。
江偌将手机拿在手里,又多叮嘱了一句:“多吃东西少喝酒。”
“嗯。”
还是没挂断。
江偌躺进被子里,“我要睡觉了。”
“好。”
江偌猜到他想是想在外面多待一会儿,她找不到话说,想了想说:“刚涂了护手霜。”
他问:“什么味儿的?”也不是很好奇,就是顺着她的话问而已。
江偌:“香的,跟我有一瓶香水味道差不多。”
“你那么多香水,谁知道是哪个味道。”
“回来给你闻闻呗。”江偌说着,把手背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他笑了笑:“睡吧。”
挂了电话,他回到饭局上。
酒过三巡散场,司机开着车侯在饭店门口,裴绍同他一起出去,正要出饭店金碧辉煌的大厅,一道人影从旁侧急匆匆蹿出来,踩着高跟鞋小跑到他身后才喊了声:“陆淮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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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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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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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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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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