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之下,天地昏红。韩衮驻马,遥遥望见有一将骑黄骠马、披白袍,手持长矛,在乱阵中来回冲突,所经之处,兵马纷纷辟易,竟有万夫不当之勇,暗暗咋舌。不多时,战事罢了,败方只余百十骑夺路而走,那黄马白袍将并不追击,跟随左右的扈从摇动令旗,其众迅速重新集结,就在缓坡不远列队,严阵以待。
韩衮许久看不清对面旗帜,难辨敌我,同样传令戒备,又派孟敖曹带十余骑冲出试探,杨招凤、胡可受各数十骑居左右掠阵。
对面见状,主力亦按兵不动,那黄马白袍将一马当先,只带寥寥数骑出阵迎上。孟敖曹持骑弓在手,先呼一声道:“大明霍山伯奉诏讨贼!”韩衮的爵位即是“霍山伯”。
那黄马白袍将闻言先是一怔,接着回道:“自家兄弟,切莫动手。”
孟敖曹谨慎起见,依旧从右腿边的箭囊抽出羽箭搭上骑弓,以备不时。但霎那间眼角寒光一闪,持弓左手立时酸麻异常,以至于拿不住弓箭,眼睁睁看着它们坠地。惊惶抬头再看,却是那黄马白袍将电光火石间抢先放了一箭。
“他若要杀我,方才那一箭就杀了。”孟敖曹心跳如鼓,暗自寻思。
“兄弟勿躁,我这里是大同总兵姜瓖的兵马!”那黄马白袍将怕激起孟敖曹怒火,复高呼解释,“前边刚杀散了闯贼。”他所部不过四五百骑,鏖战乏力,且夜幕低垂四野模糊,自不愿与韩衮千骑再起冲突。
“你若说的是真话,就一个人过来,随我去见霍山伯。”孟敖曹硬声道。
对面兵马听了这话,略有骚乱,但听那黄马白袍将问道:“霍山伯是何人?”
“大明山西方面军招讨前锋将军韩衮。”孟敖曹洪声道,同时大拇指一翘,指了指身后数十步高举在那里仍然依稀可辨的大明军旗,“看清楚旗上字了吗?”
此时,后方韩衮发觉孟敖曹久久相持,已让杨招凤、胡可守率众稍稍向前小跑,形成了三面钳制的态势。那黄马白袍将看在眼里,与左右兵马商量片刻,回道:“好,我随你去。”
孟敖曹心想:“这汉子倒有些胆气。”也不多话,拨马掉头就走。回头斜睨,沉沉夕阳照出一骑斜影,脱阵跟随上来。
待那黄马白袍将见到韩衮,夜色几乎闭合。韩衮让左右打起气死风照亮,灯火之下,抬眼一看,身前那黄马白袍将三十左右年纪,面色白皙无多胡须、髯眉如卧蚕,端的是一表人才。
“在下镇朔将军、大同总兵官姜瓖麾下王辅’臣,奉命出击闯贼。”那黄马白袍将自报家门,“韩将军,贵军从何而来?”他本来自恃勇武,做好了随时突围的准备,但瞧韩衮并无加害之意,心里安定不少。xǐυmь.℃òm
“先帝遇害,新帝在湖广登基,分兵讨贼。韩某隶属山西方面军队总管侯大贵,先驱来此。侯总管大队兵马驻扎别处。”
王辅‘臣登时喜上眉梢,道:“甚好,姜将军在大同清剿闯贼,正翘首以盼王师会合。前几日榆林卫已为孙督师攻破,如今又有贵军到来,几方齐聚大同,晋北可定!”
韩衮听罢,别的没说,却是愕然道:“榆林破了?”
“榆林
破了?”
黄芦岭关城,侯大贵看着由韩衮引荐的王辅‘臣,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是。”王辅’臣点头道。
原来孙传庭自兵临榆林卫,之所以顿兵不前,只因高一功精于野战,与副将马世泰两人凭借马军优势,反复将企图攻城的明军限制在城外郊野。孙传庭策划冲突几轮,都被击退,高汝砺、孙守法等将领甚至先后负伤。白广恩与牛成虎见势头受蹙,重新唱起了撤退的论调。然而孙传庭此次出兵的决心异常坚决,不仅严厉弹压白、牛等心思动摇之辈,更是撂下了攻不下榆林卫就在城前自刎以谢君国的狠话。
军心勉强回稳,孙传庭审时度势,调整攻城策略。他领教了顺军野战的厉害,不再轻易分兵攻击顺军守野部队与之浪战,而是传令全军挖掘堑壕设置栅障,并且每三日便将阵线向城池方向推进五十步。
高一功看出孙传庭的意图,主动反击,想要将明军驱向外围。但有了深沟高垒屏障,明军打起了得心应手防御战。顺军马军虽利,但威力大损,连战无果,反而损兵折将。孙传庭不骄不躁,稳扎稳打,逐步压缩顺军在城郊的势力。经过长时间的拉锯战,顺军屡败,锐气全无、士气大沮。
指挥攻城的期间,孙传庭更派郝鸣鸾带人潜入榆林卫城中,联络内应。榆林卫是延绥镇治所,在地全为世代将门,剽悍勇武,即便妇孺亦会挽弓骑马。先前李自成攻打榆林卫时就曾受到旧官世族的激烈抵抗,损失不小,破城后虽大肆杀戮,但依然留有大批余勇。顺军得势时他们不敢动作,但当顺军节节败退,国仇家恨交融于心,自无不怀有奋起一搏、驱贼雪恨的决心。因此郝鸣鸾一出面,立时一呼百应,于顺军在城外败退之际尽出子弟、家丁,凭借家藏武备大举袭击留守城池的顺军。
顺军内外交困,难以支持。高一功进退失据,一场大败过后无奈弃城,率军撤离,退往山西,王辅‘臣所部即是山西姜瓖下属前来堵截高一功的兵马。
王辅’臣本姓李,早年为山西流寇,骁勇善战,诨号“马鹞子”。后降明军,拜了姜瓖部将王进朝为义父,遂成明将。姜瓖自从在大同反叛顺军,一直竭力扩充兵马自固。偏头关废官万练聚众驱逐顺军,他为了将万练的部众吸收进军队,随即派了大将王进朝带兵前往接洽,软硬兼施。这时候榆林卫被孙传庭攻下的消息传来,王进朝探知高一功败军自孟家峪渡过黄河,退到苛岚州境内,便火速南下截击,三战三胜,兵马疲惫、一蹶不振的高一功军只剩数百骑夺路狂逃。
王进朝立功心切,给王辅‘臣数百骑让他继续追击。两下追逐一昼夜,直到谷积山,人困马乏的高一功只能硬着头皮转身与王辅‘臣追兵决战。韩衮到时,战斗实则已经进入尾声,高一功的得力副将马世泰为王辅’臣射杀,余兵无力再战,高一功复又逃窜。要不是王辅’臣当时不知韩衮军队的来历,收兵警戒,只怕高一功亦无法全身而退。
“榆林卫既克,陕北、晋北便打通了。”侯大贵出兵以来最大的担忧告释,长长吁了口气,“我军哨粮辛苦,可否借大同盘桓一二?”语带试探。
“理所应当。”王辅‘臣拍手点头,“我军在大同什么都不缺,缺的只是四方英豪。”
姜瓖在大同首义,晋北官绅也纷纷起事,势力虽层出不穷,但论实力,无出姜瓖之右者。晋北不同别处,四面受敌,缺乏外援
,各势力为了存延,大多依附姜瓖。尤其是当地商贾,出钱出粮甚多,至少在后勤这块,姜瓖的军队短期内无忧。
然而姜瓖处境并不算妙,顺军不说,清军攻占北京后,也派人过来对他进行招揽。他起初以为清军果真是吴三桂请来替大明清剿贼寇、恢复故土的援军,因此拥立了一个枣强王后裔朱鼎珊“以续先帝之祀”,用来增强号召力。可是这一举动被北京清廷知悉后,毫不留情面,直斥姜瓖的举动“大不合理”,随后便发叶臣等八旗劲旅开始向山西进军。
姜瓖这才明白清军的意图恐怕没那么简单,心中畏惧,一面将朱鼎珊撤下,一面写信给清廷请求原谅自己“不学无术之罪”。清廷警告他“洗心勿虑”,但进兵之势不停。本身心向大明的姜瓖是以陷入了顺、清两军的夹逼困境。
为了打破困局,姜瓖把希望寄托在了孙传庭身上,只盼对方能尽早打下榆林卫来大同会师。有了孙传庭协力,对他来说,底气自然能加强不少。谁知孙传庭在榆林迟迟没有进展,他好生焦急,之所以派出王进朝这支军队,收拾万练只是顺路而为,去榆林卫附近观望、伺机协助孙传庭攻城才是主要目的。
姜瓖当前希望替他守住大同府的兵马越多越好,王辅’臣对侯大贵军当然欢迎。
侯大贵从王辅‘臣这里了解到姜瓖的大致态度,安心几分。次日,率军由王辅’臣为向导,过狐岐山朝大同卫方向行军。
王辅‘臣人豪爽健谈,且擅长逢迎,侯大贵和他很投脾气,不久便称兄道弟。途中侯大贵问道:“兄弟提起孙传庭,一口一个督师,难道不知他已被朝廷封为了安西王?”
“有所耳闻,但我从逃出榆林卫的闯贼降兵那里听说,孙传庭在他军中发下多道军令激励士气,其中一道便称他自己不收复北京誓不受封,强令上下仍以督师呼之。可见其人忠贞之心。”
侯大贵冷笑道:“对先帝忠贞,对当今圣上的旨意却不屑一顾,论‘忠贞’二字的货真价实,在他身上恐怕要打个对折。”
王辅’臣看出侯大贵不悦,嘿嘿两声不再说话。
侯大贵暗自寻思:“此番去大同若与孙传庭相会,得想个办法料理此人。否则以此人举止,看似为国效力,最后是利是弊,还真难说。”如此想定,方才再度与王辅‘臣谈笑风生。
军行两日,到达苛岚州。侯大贵一边派人去打探孙传庭军队的迹象,一边叫来王辅’臣,道:“你之前说你义父会在此地等你会合,现在怎么没人?”
王辅‘臣回道:“我正纳闷,难道义父还没解决偏头关万练那厮?”
当下还在疑惑,此时韩衮带了个人近前,说是在城外遇到,主动要求进见的。王辅’臣看了认识,立刻道:“此乃我义父家仆。”转而询问那家仆情况。
那家仆说道:“小人留在此地,正是为了知会诸位。”顿了顿,续道,“主人留下话,说日前大同姜总戎急令,有鞑子兵到府东南广灵林关口,意向不明,召府内全军齐往府城候命。王将军兵马迟迟不归,主人等不及,就先走了。诸位随后径去大同即可。”
“鞑子来了。”韩衮对侯大贵点点头。
侯大贵亦点头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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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王某之名违禁,不知为何,故分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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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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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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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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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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