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后,黄得功、林报国等军官赶到。黄得功见到宋一鹤,滚鞍下马道:“末将迟来,救护不周,望军门责罚!”
宋一鹤大度地摆摆手道:“本官无碍,营中有警报,怕是贼寇舟师来袭!得速速点起兵船,集合迎战!”
黄得功大声应诺,呼喝左右四出通知,再与林报国一道,护着宋一鹤,乱糟糟地赶向港口。
到了港口,赵当世前来迎接,宋一鹤一抹额头上的汗珠,着急问道:“情况如何?”
赵当世指着黑茫茫一片的海面道:“军门勿虑,我已派两三快船出海,侦察贼寇先遣部队。据先前示警的游艇报称,贼寇主力大队尚在十余里外。”
宋一鹤闻言点头,略微镇定,由赵当世等将簇拥着前往中军营帐。
坐定之后,陆续又有其他部队赶到,宋一鹤感觉人马差不多聚齐了,胆气稍壮,环视诸将问道:“贼寇狡诈,乘夜而来,如何应对?”
赵当世这时道:“禀军门,以末将之见,贼寇有备而来士气高昂,我军则仓促集结军心不宁,若是勉强与之对抗,未必能占得上风。故而应该多树旗帜,多点火把,鼓动军士大声呐喊。贼寇见我军如此,必然以为我军严阵以待,未必敢贸然进攻。”
黄得功则出言道:“军门,末将不这么认为。”
宋一鹤眼皮一跳,带着几分期盼道:“你说。”
黄得功看了看赵当世,而后道:“贼寇夜袭,虽一时占了上风,但也难以长久。我军虽一时慌乱,但此时兵马聚集齐整,亦无多大劣势。末将愚见,可依托港口岸边防御工事,设左右两支水师为伏兵,再差偏师一支,勾诱贼寇入彀,围而歼之,一战可定!”
黄得功之言,正中宋一鹤下怀,他的意思也是出兵迎战。只是他心中虽喜,脸面上依旧矜持,一手抚须,作沉吟状,暗中观察诸将神色。
赵当世对黄得功的意见不置可否,但他觉着宋一鹤心向黄得功的法子,也就顺水推舟,起身横跨一步,走到正中,对宋一鹤抱拳躬身道:“末将愿带水师一支,为军门勾诱贼寇!”这些日子的水战操演,赵营的七百兵进步神速,进退之间,甚至优于黄、林二部,这出乎赵当世的意料,也是他的骄傲。
此言一出,黄得功与林报国各自震惊。黄得功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对宋一鹤道:“赵大人乃楚北虎将,曾数败贼寇,善战之名在广为流传,有他出战,再妥当不过!”
宋一鹤赞许不迭道:“我亦早闻赵大人英雄豪迈,今日观来,人言不虚!”他一拍扶手,朗声道,“好,既然赵大人请战,本官岂有不允之理?即令你为先锋,带本部舟师,出战诱敌!”又道,“黄大人、林大人,近前细细商议。”
赵当世领命要出,经过黄得功身边,只听他低声道:“万事小心。”于是微笑着朝他点点头,迈步出帐。
走马到了营中,罗威与广文禄早整起全军等候,听得己军将为先锋出战,都不由自主咽了口唾沫。赵当世吩咐道:“时间紧迫,听我令,老罗,你和我五百人先出,禄子,你带着剩下二百后续再发。”
罗、广肃声应命,神色坚毅。
当下赵当世离了广文禄,自与罗威统领着五百水兵出战,很快上船驶向黑茫茫的大江。
他所在的这支船队有着沙船三艘、江鹘三艘、网梭船以及叭喇唬船三四十艘,是赵营所部主力。刚离开港口不久,东西两面的江面上相继闪现灯语,黄得功、林报国两部也已出江埋伏。
赵当世令兵士回馈灯语,同时问罗威:“后来游艇哨船可有来报?”
罗威面色凝重道:“不曾......恐怕都陷了......”
赵当世所在的座船是一艘较大的沙船,江船吃水浅不比海船全副武装。船上没有大型火炮,只是配备了传统的火砖、火球、碗口炮等纵火类和臼炮类的火器另加舷侧几门小型佛郎机及船首的一门发熕炮。即便如此,面对连鸟铳都未普及的贼寇,此等装配已可称碾压级别的火力了。他扶着舰上木质女墙,看着远处的漆黑一片道:“放出去的都是我军水军精锐,竟会全没,看来贼寇前锋的实力不可小视,待会见了贼寇,切莫太过接近,各舟船之间也要把握好距离,不要乱成一团互相碰撞。”
他虽不知贼寇来历,可担心不无道理。因为贼寇此战的前部,是由马守应手下大将牛有勇统领着的全军最精锐的一支船队。这支船队没甚大船,网梭船为主,以灵活机动见长。它前不久轻松吃掉了一些零散的官军哨船,此时正快速挺近。
贼寇主将牛有勇是陕北人,当初也是群寇中小有名气的渠首,后来被马守应吞并,成为其手下悍将,资历很老。此次乘夜偷袭官军的计划就是他提出来的。自打马光春兵败投降赵营,他敏锐的觉察到,这是提高自己在回营中地位的绝佳时机。只要此战得胜,不仅官军围剿的威胁立时可解,作为计划的提出者与行动的先锋,他的威望自然会会涨船高,成为回营的二把手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五里就到马口镇港口,就算官军的反应再慢、集结效率再低下,现在也应该出战了。他坐在船舱里静候官军的出现。
果然,正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前方就出现了官军明亮的船灯。
“来了!”牛有勇将嘴里叼着的一根小木杆子呸在脚下,大吼传令,“快灭灯!”
作为旗舰的座船灯一灭,所有网梭船船灯皆灭。官兵眼睁睁看着不远处原本星星点点的亮光刹那间消失于黑暗之中。
“贼寇不见踪影!”
听闻兵士传报,赵当世怀着疑惑地心情凭墙眺望。天色尚黑,眼见果真已经无法辨别敌船踪迹。
“贼寇故意灭了船灯!”罗威又惊又疑,不知对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舟船夜战,又是航行在广阔的江洋之上,倘若没有船灯明示,先不要说进攻敌人,自家船只反倒很有可能先碰撞到一起了。
赵当世眉头紧锁,喝令道:“所有船只停止行动,没有命令,不准移动。原地待命,严防敌袭!”
另一面,牛有勇发现官军船队已经停止行动,心中暗喜,自认一切都在掌握中。
牛有勇早年于落草之前曾干过几年盗墓的行当,每每夏夜行走于荒山野岭,在乱坟岗总能看见幽幽绿光。起先他如先辈那样以为是“鬼火”,敬而远之,而后他发现这些“鬼火”实际上并不鬼,仿佛是因为死人骨头而产生的。他对此留心,之后还特地做过专门的试验,结果发现遗骨之中确实存在能产生绿光的物质。继而又从军中的文士那里了解到,所谓“鬼火”即是磷火,在燥热盛夏尤其容易出现。
此时正值季夏,气候炎热难当,他生性敏锐,借天时将磷火与夜袭结合起来:在己方所有船只的左、右、后三个干燥的部位各凿一向内深凹的平底圆孔,并将一定量的骨粉均匀分布上去。因为分布在左、右、后三个部位以及圆孔内凹的缘故,位于舟船前方较远的人眼由于视觉角度影响是看不到这些幽暗的绿光的,只有左右排列的己方船只能够观察到两侧的友船,而位于后方的船只也能够看到前方的友船,避免了己方船队在黑夜中不辨友军的情况。
这样诡异的方法,赵当世等人自然一时间想不到。贼寇的网梭船循着官军船灯光亮,按照预先的计划分别向两翼纵插,中路一队直接挺进。已经被包围的官兵毫不知觉,还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黑暗。
四下只有风声以及江浪扑打船体的响声,贼寇究竟在哪里?罗威迷茫地盯着一片黑幕,内心焦虑。即使他什么都看不见,他也丝毫不敢分心。
就在贼寇的合围即将成型之时,忽然刮起一阵大风。贼寇左翼一艘网梭船受了些颠簸,一些按压不实的骨粉随风飘散开来,在夜空中点缀出一片薄薄的绿雾。
那绿光虽然微弱,但也足以惊动全神贯注的官兵。座船上很快有人发现了异常,将情况报告给了赵当世。
赵当世不敢怠慢,急忙令人传灯语,官军右翼立刻开始收缩回撤。
贼寇那里容许他们轻易脱逃,船夫玩命般划桨,官军慌乱的铳炮声中,十余艘网梭船破浪疾行,瞬间与官军的右翼相接。
官军右翼外侧以轻船为主,贼寇网梭船仗着速度,直接冲撞,登时三四艘官军叭喇唬船被顶翻顶沉,落江未死的官军奋力向己方船只游去,贼寇却从网梭船上伸出长钩,钩鱼般将官军钩死。
其时贼寇虽说在官军右翼发动攻势,但仍然没有升起火把,是以官军在慌乱中并不知道来敌数量。赵当世眼见右翼受戗,马上对罗威道:“赶快调集左翼大船救援!”
罗威力阻道:“不可!现下敌暗我明,决不能轻举妄动自乱阵脚,可先传令右翼大船在前,小船居后‘进行反击,试探贼寇实力!”
赵当世不及多想,道:“便先按此法来办!”
等军令传下去时,官军顷刻损失三四叭喇唬船、一艘网梭船,好在右翼指挥的军官沉稳,顶着风浪与贼寇的袭扰,愣是排出了阵势,可惜之间又损失了一艘网梭船。
右翼刚刚稳住阵脚,左翼又遭到了贼寇袭击。因为右翼已经遭到袭击,左翼官军早有防备,乱铳齐发,在贼寇的一波冲击下并没有损失,反而以一艘沙船为核心,展开反击。
贼寇见一击不成,并不恋战,从缝隙中穿插出去,重新回归黑暗。不过这一次官军已经掌握技巧,知道了绿光的线索。而贼寇经过一番冲击,骨粉也在浪涛的打击下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是以只能举起火把,探看水路。
贼寇网梭船在官兵舟船的周围来回穿梭,这让只接受过操练而不曾亲历过战阵的官兵们慞惶不已。几位军官虽竭力弹压,仍然难当颓势。好在官军大船坚固,暂时还能将战线稳住。贼寇纵横大江两岸经年,见过的大船多了去,自然知道如何对付,只不过要给予沙船最后一击,需得剪除围绕在沙船周围的护航轻舟。
在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贼寇熟练地点燃火矢,朝天劲射。杂乱无序的火矢掠过黑天,划出道道耀目的轨迹,飞啸着扑向官军。火矢上船,有些被蒙在船蓬背部的牛皮弹开,有些则借着风,将火势蔓延开来。许多官军心慌意乱,都不曾想过扑灭船上火焰,第一反应却是一猛子扎入水中。一下水,举目迷乱,不知东南西北,大都被贼寇轻易地击杀。
官军船队的右翼较之左翼缺乏大船,赵当世观察局势,明显感觉到拥有一艘沙船的左翼战线更为稳固,于是下令将中军一艘沙船派往右翼进行支援。那艘沙船本来护卫在作为座船的沙船之前,如此调遣,赵当世所在的沙船前方仅仅只剩稀散的数艘网梭船、叭喇唬船分布保护。
牛有勇站立在不远处的船头,远望战局。赵当世的这一调遣完全中了他的计谋,他将左手紧攥成拳,吩咐左右兵士:“时机到了,突袭!”
左右兵士早在准备,一得军令,立马传了下去。这支在黑暗中蛰伏已久,由牛有勇亲自带队的精锐部队立刻摇动船桨,破浪疾冲向前阵。琇書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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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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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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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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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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