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所想“颠鸾倒‘凤”的计划似乎并没有那么容易执行,不知不觉间,王来兴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范巨安更是面绷似铁,紧抿嘴唇。
“姓马的怎么还不动!”王来兴视线朝着城外数百步外的一处看去。那里,仅仅派出百骑在乱阵间游走穿插的马光春压着剩余四百余骑,兀自岿然不动,冷静观战。
此时,侧立一边的罗威拱手请求道:“统制,形势紧急,城中尚有我营百名将士及五百团练,可即刻出城助战!”
出所有赵营兵士及部分州团练兵支援战斗的想法王来兴不是没想过。但眼下随州的可战之兵全被贼寇拖在城外,城内能倚仗的,只有百人的赵营兵士为最强。而王和尚那里,却仍有余力分兵攻城。没了赵营兵坐镇、五百团练兵再分出一批随赵营兵而去,对面是已经杀红了眼的王和尚,州城守备面临的风险太大。
见王来兴面有难色,罗威劝说道:“统制,城池生死存亡全系于此一战,若败,功亏一篑。现下贼军苦于鏖战,未必便敢分军马来取城子。况且城内还有上千民夫被召集待命,此刻正好让他们上城,以壮声势。如此,贼军以我城郭有备,断无来攻的胆量。”
范巨安亦赞同道:“此言有理。就算是拆东墙补西墙的法子,此刻也只能用了,战阵局势变化只在瞬息,再迟就恐怕来不及。咱们干脆就试上一试,贼军未必敢分兵取城!”
事已至此,王来兴也只能选择奋起一搏。他对罗威道:“我出城后,帮助范公协防城池之事就交给你了。多树旗帜、增派人手上城,务必要将贼军唬住。”
罗威一愣,马上惊问道:“统制要出城?”
王来兴微微一笑道:“众将士都在和贼军奋战,我身为统制,怎能坐视偏安?”
还没等罗威回话,范巨安即抚掌朗笑道:“快哉,王将军果然英勇过人。”说着,招呼左右道:“来啊,取本官长刀来!”言讫,便有两名州兵扛上一柄两人高的精铁长刀。
范巨安绰刀在手,从容道:“王将军既出,本官岂能自甘落后。今日出战,算上本官一个!”他固然从科举由文入仕,但武艺同样精熟,锻炼不辍。平时懂得收敛锋芒,使人不觉。然此时称手兵器在手,一股逼人的杀气即凛然四溢。
王来兴也不多说,只道一声:“不劳范公出城,只留在城头即可。”范巨安再怎么能战,终究不是正经战阵磨练出来的,作为随州城的灵魂人物,万万不可轻动。
贼寇本阵土丘上,王和尚手按刀柄,凭高环视,北、中、南三路大战尽收眼底。他之前所遣五百名亲兵已经支援到南路,正与那支勇猛异常的官军百人队战作一团,从双方势均力敌的态势看,南路短时间内应当无虞。
再看另外两路。中路的张胖子虽然被官军死死牵制住,但北路的官军并没有实力将九条龙一口气吃掉,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形势必有转机。
思及此处,王和尚突然感到一阵欣喜。黔驴技穷的官军这次或许终于要栽在自己的手里。随州一拔,自己于随枣走廊来去便再无限制,进可攻击楚北、退可与武昌等地回营等合兵,完全不在话下。wWW.ΧìǔΜЬ.CǒΜ
不过,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官军马军开始行动的消息很快传到了他耳中。
兴许是感到时机成熟,马光春的令旗在不远处以极高的频率招摇起来。紧接着,又有二三百骑自远处飞奔着冲入战阵,与那支周旋已久的百骑合为一股。
王和尚心中咯噔一下,本以为这支久久不动的官军马军只当疑兵,看来也是即战力。
官军马军之后,随州城再次开门,城门洞子里又涌出了大股的官军。他们人数至少怕近千数,却并不立刻向前,就在墙根不远处列阵等待,似乎在观望局势。这还不算,就在王和尚错愕的当口,城墙之上,赫然竖立起了众多旗帜,纷纷杂杂,令人眼花缭乱。而在那些旗帜之下,不知从哪里又冒出恁多官军,远远看不清装备,只觉森森然然,不可胜计。
“飞捷右营动了。“
王来兴守望城下,见到飞驰在战场上的马军们,暂罢冲阵之令。城上,范巨安、罗威等令州兵、民夫等尽列城头,多张旗帜,大造声势。
马光春在军事上极有耐心,别的不论,只说行军打仗,他完全可以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流寇打随州,虽列三阵铺天盖地,兵势浩大,但经过对他们与练兵营作战情况的细心观察,马光春已经料定流寇绝不具备一鼓破城能力。先派一百骑出动,既有进一步试探流寇的意图,也有稳住王来兴心神的作用。
带兵者,无邀堂堂之旗、勿击堂堂之阵。马光春判断,流寇与练兵营的战斗最终会陷入拉锯,那时候,原本有些章法的流寇三阵会因为胶着来回而扯动凌乱,而在此等相持不下的微妙局面,五百马军才足以成为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
知易行难,眼睁睁看着自家兵马缠斗不止甚至一度陷入险情而始终按兵不动,只靠忍耐是不够的,还需有着对局势走向清晰的预见与坚定的信念。马光春知道赵当世派他来协助王来兴的目的,对他而言,这一战,只能胜、不能败,因此他才更加沉得住气。
作为飞捷右营的突阵猛将,灌三儿带着四百飞捷右营马军兜到南路流寇的侧方,流寇三阵此时已全给练兵营粘住,相互之间早失去了策应支援的能力,即便看到了灌三儿部的突然到来,一时间也难以顾及。
“滴——哔——”
灌三儿的马军中,作为冲锋前奏的竹哨声清亮而有穿透力。不等南路流寇调兵抵挡,四百马军分三路瞬间贯穿了整个阵列。这些布衣着身的流寇轻兵在铁甲铁骑前如纸片人般纷纷溃散,广文禄所派负责进攻南路的百人队趁机掩进,阵列已被彻底打乱的南路流寇再也撑不住,炸了锅也似顿时崩溃。
“统制,是否进击?”左右军官询问尚在观战的王来兴。
王来兴又看了一阵子,俄而笑笑:“不必了,我那颠鸾倒‘凤之计,由飞捷右营做了。”
流寇三阵,南路最弱,按王来兴的想法,攻敌攻其软肋,必得先破南路,刘世俊打北路、广文禄打中路,看着热闹,实际为的都是牵制他们、不让援助南路。但是王来兴显然太过低估了南路流寇的战斗力,只靠着百人迟迟难以将对方彻底击退,所以才使得整个局面陷入僵持。这时候王和尚的五百亲兵又到南路,南路局势急转直下,他临时抽兵亲自出战,也秉承着个“亡羊补牢未为晚也”的念头,预备抓紧时机增援南路。
不过,打南路,目的却并非想以破南路之势再连取中、北二路。若那样做,代价还是太大,南路只是“颠鸾倒‘凤”的第一步。三阵之外,王和尚尚率剩余五百亲兵驻守本阵,南路若洞开,本阵难保,他必然会派兵驰援,等本阵空虚之时,便是官兵一锤定音的良机。以重要却相对又不那么重要的南路为饵,调王和尚分实质上最重要的本阵兵力驰援,无意间颠倒了战场上的轻重缓急,这就是“颠鸾倒‘凤”之计的含义所在。
可惜的是,王来兴还是少了带兵的经验以及为将者所必须的判断力。轻视了流寇的韧性、摊派到各处的兵力数量也有待商榷、还忽略了与飞捷右营保持密切的联系、出战时机的拿捏同样存在问题,是以计策虽好,但细节处执行不到位,大好局面几乎功亏一篑。
所幸,马光春帮他填了窟窿。
王和尚见练兵营攻击南面时,原本十分紧张,从本阵分出了将近半数的亲兵驰援,又喝令三百亲兵准备接着增援,但随后见南路并无大碍,便又按兵不动。这时候灌三儿等四百骑三下五除二将南路流寇冲了个七零八落,他才急急忙忙,令那将战未战的三百亲兵急忙派去,而今本阵仅仅只剩二百亲兵罢了。
“颠鸾倒‘凤”也是马光春擅用的招数,可谓炉火纯青,但在他那里的叫法,则是“围点打王”——设饵不打援兵只打敌帅。当初在范河城,他就用过一次,若非赵营亲养司死战,几乎被他偷了本阵。优秀的军事行动不在本身构想的奇诡与否,而在执行者的执行力是否足够坚决流畅。在他看来,这种打空间差的战术,只有马军最合适。
不知不觉间,几颗汗珠顺着王和尚的两鬓滑落。他实在想不到,此番攻打随州城,变数居然如此之多。这是他此前从未经历过的,原先的布阵摊派已经让他有些应接不暇,而今又加入官军马军和后续援兵,城内的气势更是陡然一升,似乎处处都显着不妙。
情况一变再变,实超出了他指挥应变的能力,令他不由慌乱起来,原本紧紧压着刀柄的右手,也开始轻浮地微微颤抖。五百老卒出援不久,接连就传来负责南路统率的瓦背王与张吴王为官兵击死的噩耗。他心乱如麻,不久前还想着大破赵营出口恶气的激昂一转眼早不知丢去了哪里,心下实已有了退意。
当断不断最是要命,惯于征战的灌三儿可不会给他犹犹豫豫的机会。他在马光春手下作战已久,对“围点打王”的时机拿捏极准。在来援的三百亲兵将到未到之时,掉转枪头,带着众骑,毫不拖泥带水,越阵而出。
久伫未动的王来兴在不久之后听到了千余步外那起伏不绝的欢呼声浪,不自觉徜叹一声。这一叹,为结果欣慰,也为过程惭愧。隔行如隔山、术业有专攻,屯田军的成绩令他的自信心与日俱增,而随州城这一场大战,对他而言,却又是一记沉沉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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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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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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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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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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