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书网>穿越小说>蚍蜉传>40掌盘(四)
  罗尚文身死,罗文垣独木难支,心惊胆战下直接退过嘉陵江,到铁山关一带驻防。袁韬受创,兵无战心,他本人更是沮丧,原先攻山的雄心壮志早无影无踪,引兵向巴州退返,转攻为守。

  对于赵营来说,形势大好。

  侯大贵认为不能给袁韬重整旗鼓的机会,建议出兵追击,彻底将之消灭。赵当世拒绝了。原因有三:其一,兵士久战,士气虽盛,身体上未免疲累。当下强敌皆退,正是休养生息的好机会,贪图一时机会滥用兵力,长远看不划算。其二,他认为袁韬御下无德,强盛时也许尚可威压住其余棒贼,一旦失势,其他掌盘子难保不会落井下石。他讲了汉末曹操与袁氏兄弟的例子,若逼之太甚,面对外侮,棒贼们很有可能暂且放下嫌隙,一致对外;纵之不管,彼等内部仇雠反而会占据上风,到那时必然有机可乘。最后一点,川北地区山峦叠嶂,道路千回百转,赵营作为客军,自不及对方熟悉地理。贸然攻之,怕占不到便宜,徒添伤亡、徒折锐气、徒耗粮饷。

  赵当世的打算是攻苍溪县城。

  官军、棒贼皆新败,兵无战心,且一个跨江驻守,另一个退向山中,短期内是不会再主动进攻的。赵营数战,不说粮秣不足,天气渐冷,御冬的胖袄等冬衣短缺,就是药品、兵器箭矢等也消耗甚多,急需补充。苍溪近在咫尺,又暂无外援,单说那几百乡兵、豪绅的家奴以及大小堡民,还不放在赵当世眼里。

  有备无患,虽说攻略苍溪势在必得,赵当世也不拿大,按例抽派了好些斥候探马,散布到苍溪附近,事先对县城以及周边大大小小的据点、堡子进行侦探。过两天便是立冬,他决定过了节气再行动。

  军中诸将各司其职,都在外处理军务。赵当世打完一套拳,浑身淋漓。吃完早饭,也无甚事,就在大获城中转悠,四处视察。

  时气候其实已经颇冷,但今日是不凉不热,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感觉像披了一层绒毯,说不出的舒适惬意。信步走到一角,水井边,一个纤细的身影正在打水。看她提水,甚是吃力,拔着粗绳的手带着身子因为乏力而不住发颤。

  赵当世没有迟疑,跨步上去,单手握绳,助她将水桶提出,轻声问询:“这等粗活,怎让夫人亲自动手,奴婢呢?”

  马张氏怔怔抬头,将一双乌黑明亮的眸子大大睁着,就似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这段时间忙于军务,忽视了她,不想如今再见,却憔悴了许多:简单挽了个小髻,几缕青丝因为汗渍而脱出,凌乱地布在额头鬓角。眼眶边些许黑影,貌似是几天没睡好了。身上也是一件的淡绿襦裙,也没了那些环佩点缀。单看打扮,几与普通民女无异。

  只不过,素面朝天少了几分少妇的雍容,却多了几分少女的秀气。虽无描妆,但清丽的面容别有一番风致。看着她,“南国有佳人,容华若桃李”一句自动浮现在赵当世心头。

  “奴家见过赵爷。”马张氏放下水桶,忙不迭行了个福。顺便偷眼睃了睃赵当世,表面平静,内中欢喜。

  赵当世赶紧道:“鄙陋粗汉,怎当夫人大礼?”转而又问,“这等事为何不让奴婢来做?”

  他这句话一问出口,马张氏这几天的委屈就似水破了堤,一涌而出,她涩声道:“赵爷军务忙碌,自是不知,奴家干这些活,已有数日了。”

  “啊?”

  马张氏眼角微红,暗瞧赵当世,见他一派吃惊怜悯,放心不少,续道:“早先伴身的婆子离开后,奴家身旁,便只剩了两个使唤丫头。可是数天前,一个染了风寒,卧病在床,至今未愈。另一个也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怎么,忽地疯疯癫癫,整天胡言乱语。若说伺候,喂食清垢,不是她们伺候奴家,倒是奴家伺候她们了。”说到这里,苦楚难抑,泪珠夺眶而出。xǐυmь.℃òm

  她一哭,蹙眉抿嘴,微红的小脸蛋儿上添上一丝悲戚,更让人觉得秀色可餐。听她话中凄凉,想来从小到大,不说锦衣玉食惯了,也是从未如这两天般辛苦劳累过,愈加令人同情。

  “是末将的疏忽。”

  有了安慰,马张氏再无顾忌,哭得梨花带雨:“如若这般,倒还罢了。左右是自家人事,怨不到别人头上。只是,只是没料到,守房的那几个兵卒,瞧奴家一个柔弱女子,无依无靠,竟是时常来骚扰。好几次,若非,若非奴家急中生智,以言语财物搪塞,都恐,都恐被……”话到此处,自不再说,脸上红晕陡显,皓齿轻咬,端的是又羞又恨。

  “便如此,几次下来,奴家身边仅存的一些首饰细软都被他们尽数敲诈了去。一身孑然,往后日子,却不知该如何对付……”

  赵当世原本差了一队兵士驻扎在马张氏等边上,一来监视,二来也负责保她们周全。现听她诉说,那些兵士胆大妄为、贼性难改,竟然罔顾军令,私下敛财。在他计划中,整顿军纪是一项重要的措施,早晚都要开始实施,如此阳奉阴违,已经触碰到了他的底线。不过此时只听马张氏的一面之词尚难确定,还需另着专人调查。

  一想到军务,赵当世的神色不自觉的就严肃起来。马张氏心细如发,瞄到他有愠色,自思:“他心中定是有我。”妇人之心,关注点只停在男女之情,自不会联想到军事上去。

  她虽一介女流,但因家境不错,幼时也读过蒙学,识得些字、看过些书,加之天性敏锐,心思较一般女子缜密不少。当初身边婆子被派下山去,她对于赵当世的身份便有些起疑。之后在山城中走动,耳闻目见,也寻到些蛛丝马迹。前两天守城战,她分明听到城中兵士大呼什么“官军来了”之类的话,再无疑惑,已经肯定这山城中的人马绝非官军,赵当世也不是罗尚文手下军官,十有八九,也是棒贼之流。

  想起早前,婆子就暗地里提醒自己这伙人不似良善之辈,那时不信,如今看来,竟被她一语成谶。

  真个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惊恐过后,她定下心来,开始思索脱身之计。在她看来,贼头赵当世对自己并不粗暴,反而礼遇有加,由此推测,此人目的有二:一种可能是贪图自己的美色,所以才手下留情。还有一种是如此前的棒贼般,将自己作为筹码向马乾谈判,提出些条件。

  若只是图色,似乎不太可能。他要强上,自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哪能抵挡,所以后一种存在的可能性更大。加上她仔细观察过赵当世,认为他性格沉毅,不像普通贼寇粗鄙野蛮,貌似有些野心想法,做事也谨慎。这些混杂在一起,使她确定了自己的推断。

  他要利用自己,那此间回圜的余地就大了。要寻机脱身,又以保住性命为第一要务。如何保?当然不能再如一开始那样颐指气使、骄横跋扈,不但要装聋作哑,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一举一动都不能惹他生气,再苦再累,也要咽下肚去。住破房子,忍了;没水洗澡,忍了;被兵士骚扰敲诈,也忍了。只要他瞧者顺眼,不起杀心,一切都好办。活着,就有机会。

  秉持着这样的信念,纵然两个丫鬟都撑不住了,她却一直坚持到现在。

  “这几日贼人不断来犯,山城喧噪,想来必是惊到了夫人。夫人放心,再过几日,末将定与马大人接洽,送夫人等平安回去。”

  他话中带着试探,想确定马张氏是否已经知道了真相。马张氏哪能入他彀中,只想不管答或不答都恐不妥,索性撇开了另起话题:“这几日天冷得紧,奴怕赵爷所穿常服薄了,特缝制了件小夹袄。可惜手笨,还未完工。待做成了送给赵爷贴身穿挂,也好报答这些天的照顾。”

  “这却不必了……”活了二十多年,赵当世腥风血雨中走惯了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然而对这男女之情却甚为别扭,并不知该如何应付。

  马张氏见他脸颊微红,私心暗笑:“还真是个雏儿。”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日从囚房中被救出,她稍加清洗打扮,便能引得郝摇旗、杨成府等目不转睛,他赵当世再沉着,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怎可能半点不动心?只是他天生老练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在诸将面前装出一副淡定表情罢了。马张氏观察仔细,自是能从细微处看出端倪,而后几次照面,就更确信了这点。在她的想法中,和赵当世假装保持一种暧昧的关系可以极大提高自身的安全系数,因为她完全有自信能吊着赵当世,保持这种若即若离的感觉,又不至于引火上身。

  这当口儿,她小嘴一撅,眼波流离,故作嗔怪:“赵爷是嫌弃吗?怕穿在身上折了面子?”

  赵当世忙解释:“夫人会错意了。末将哪敢对夫人的手艺挑三拣四?只是怕累着了夫人,心里不安。”说着,一瞥眼,发现对方一张轻熟的面容增添上些许少女的俏皮精怪,竟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心中不由一动。

  马张氏这才转愠为喜,微微一笑道:“能服侍赵爷,奴家开心还来不及,那还会有什么劳累。”这句话说得极为绵绵糯糯,配以“服侍”二字,甚是挑逗。没等赵当世回过神,又道,“再过一日必可完成,那时送到赵爷手上,可不要不收,拂了奴家一片真心。”

  说完,水桶也不顾,袅袅婷婷迈着碎步自去了,只留一股淡香,萦环在赵当世鼻边。

  赵当世看着她转过墙角不见,摇摇头想:“还真是尤物。”他并不是没有尝过味道的初哥,从贼数年,身边尽是些糙汉,也许心理上不愿,但一个青年,生理上还是有需求的。睡过的女人,既有营中营妓,也有掳掠来的官宦小姐。但她们要么已经成了没有喜怒哀乐的玩物,要么就是一时发泄的工具,完事后,踢到一边,相对无话。似马张氏这般能让他感到有趣、被吸引的女子,根本没有。

  来到这个世界十余年,赵当世几乎已经忘却了前世男女之间的那种感情。然而马张氏的出现,却唤醒了他深埋心底的那些记忆,有甜有酸,有悲有喜。

  “若非她是马乾的……”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被立刻压了下去。他惊愕的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幻想。要说早前还是把她作为人质利用的想法占主要的话,现在,居然有了占有她的欲望。

  七情六欲人之常情,赵当世不是圣人,但他是个看得清现实的人。终究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现在是什么情况?棒贼、官军虽一时败退,赵营还是去向未卜。各方敌人虎视眈眈,绝不是能轻易松懈,更不是陷入男女情爱的时候。作为一个领袖,首先考虑的不应该是自己,而是全营的利益。现在将马张氏要了,有弊无利,只会让旁人、部下看到自己腐朽的一面,上行下效,这对于尚处在上升期的赵营来说绝无好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赵当世不敢自诩英雄,但他向往、追崇。

  英雄同时也是寂寞的,他也能忍受寂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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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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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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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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