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变暖,白天变长,黑夜变短,而即便如此,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两个人就真的是在府外玩儿了一整个下午。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各自沉浸在各自的沉思里。
孙思朦此时也不是因为不想去打扰绵忻而被动安静的,她的脑子里也在想着很多事,她此刻有很多的疑问,而这些疑问有的可以开口问王爷,有的却要她自己去寻找答案。
她现在脑子里最大的疑问便是:王爷和三王爷的关系到底如何?
如果他们是真的如亲兄弟一般的亲厚,为何当时三王爷会让王爷替他出征?今日看他的样子身体康健,满面红光,实在不像是因为生病而不能上战场。如果此事反转过来:正直壮年的三王爷不放心刚二十岁的幼弟要替他出征还说得过去,让比自己小十几岁的幼弟替身体毫无问题的兄长出征这种事实很难勉强被说成一个体现兄弟情深的美谈。
再者,刚才三王爷认出了她是女子的身份,而王爷只是一笔带过地说自己是府里的丫头,连个名字也没介绍,之后更是有意岔开话题避免三王爷继续追问。她当然不会因为这个生王爷的气,她没那么不知好歹地看不出这个王爷想要保护自己的用意。只是,如果是关系好的亲兄弟,一个侍妾的身份实在没必要故意隐瞒,就是让三王爷知道他便疼一个侍妾或者新宠出府来逛逛也没什么大不了。
反之,如果王爷和三王爷的关系并不好,那么王爷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替他出征?而且听刚才他们的对话,王爷居然还受了伤?如果王爷做这一切并非为了手足情分,那又是为了什么?
绵忻此刻并没有什么心思去想关于自己和绵恺的兄弟情到底是个什么程度,从他十五岁岁开始,也就是他封王之后的第二年的某一天他无意中听到了绵恺和手下的那次对话之后,他便知道从前最疼他的三哥已经不是他心里所认为的那个三哥了。
那时的他很迷茫,很受挫,因为从小都被所有人护着、宠着、疼着,所以,这种失落让他几乎体会到了他十五岁的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他不能想象,也不能理解,那个教自己第一次握笔写字,教自己第一次射箭,对他永远和颜悦色,甚至为了保护他曾经被马踢伤的亲哥哥,现在只把他当成是夺嫡的工具,或者障碍……
不管后来的几年这其中都发生过什么,如今都是大势已定,谁都不该再生任何不该有的心思了,不仅是对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还是至高无上的权利。可如今看绵恺的行事,明显是并没有放弃的,他如此的笼络军机重臣,如果被皇上察觉,后果可想而知。
上一次中秋宴上,皇上当众问绵恺是否愿意前往四川平乱,已是对他一种明显的敲打,甚至是一种故意的刁难,而他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当众拒绝皇上,让皇帝很是尴尬。在这样的情况下,绵忻自己无奈主动请缨出战,又渲染了许多绵恺之前出征曾经留下了些旧疾,不适宜蜀地湿热的天气之类的话,才把气氛绵强缓和下来。
而这样做完全是无奈之举,不是上策。绵忻知道,皇上也一样忌惮他和三王爷一样的出身。而且,这样一来,皇帝更会在心中认为,他们兄弟二人是一条心,必会对他们更加戒备。但不管未来怎么样,他也得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而后他此刻出征所面临的困难和危险程度也让他了解他对皇帝的判断是对的。ωωω.χΙυΜЬ.Cǒm
绵忻本来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绵恺会慢慢地放弃,现在看来,并没有。不管他对那把龙椅还有没有想法,他都在努力地把更多的权利抓在自己的手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劝说绵恺,因为现在在绵恺心中他已经不是那个最亲近的人,贸然开口反而有可能起到反效果,或者让绵恺觉得他在暗中想要抓他的把柄,或者在三哥和皇上的战队中他已经站在了皇上的一边。
孙思朦走在绵忻身旁,清楚地听到绵忻叹了口气。她侧目去偷看绵忻,从他的脸上并没有看到什么愁容,虽然没有愁容,可刚才的那种轻松愉快也没有了,之前吃饭的时候她明显能感觉到王爷也是很开心的。
“王爷?”孙思朦叫绵忻。
绵忻闻声略微放慢了脚步,“何事?”
“王爷你上次出征的时候受伤了?”孙思朦小心翼翼地问,虽然这不是她现在最想问的问题,但有些话好像还是得循序渐进自然地问出来比较好。
绵忻点头,“嗯。”
孙思朦追问道:“王爷伤在哪里?伤得严不严重?现在已经好了吗?”
绵忻没想到孙思朦还这么关心自己,看来他刚才同绵恺讲话时她也不是没心没肺地眼里只有那些菜。转念一想,觉得也不意外,这丫头虽然贪玩儿,但一直很聪明,刚才意外遇见绵恺,那些对话又被她一字不落的听进去,估计她早就看出了些问题,想瞒她估计也不会瞒得很好,只看她有没有胆子问罢了。
“交战的时候伤了肩膀而已,当时流了些血,看着有些吓人罢了,其实都是皮外伤,又及时上了伤药,早都已经好了。”绵忻耐心地跟孙思朦解释说,虽然对于她突如其来的关心还是很开心的,但也不想矫情地无病呻吟,习武之人,这点儿伤实在不值得拿出来说。
孙思朦一时气愤王爷居然就把他受伤的事说得这么平淡无奇,好像他经常受伤似的。联想到今日出门前王爷说起之前十八岁在战场上吃香椿的事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火,他这个堂堂大清朝的正经王爷到底过的什么日子?
“王爷,你为什么会受伤?”孙思朦追问。
绵忻一顿,“什么?”
“我是说王爷你,为,什,么,会受伤?”孙思朦清楚地重复。
“战场上,刀剑无眼。”绵忻轻松地一笔带过。
“不,王爷,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王爷你作为亲王为什么会受伤?”
绵忻确实没能完全明白孙思朦的意思,“我作为亲王为什么就不能受伤?”
“没错,你作为王爷既然上了战场就有受伤的可能,可是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应该非常小吧?毕竟你是亲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是先帝宠爱的皇子,派你出征不代表就真的派你上阵杀敌,您本来就该是坐镇军中就可以了不是吗?这个道理虽没有写在纸面上,但大家心里应该都懂吧?”
“而且,即便王爷真的披挂上阵,那身边不也该有几个武艺高强的亲卫吗?他们的首要任务不就是保护王爷的安全吗?我倒是不觉得那些亲为没有尽职尽责,可既然王爷这样也受了伤,可见战场上的凶险程度。”
“再者,王爷上阵必然是穿了铠甲的,而且王爷的铠甲必然也是好的。铠甲自然也不是万能的,但肩膀绝对是铠甲应该护得住的地方,王爷却依然能伤在肩膀上,是铠甲的质量太差,还是对方用了什么超级锋利的兵器?王爷此次出征去的地方不是熟地的山区吗?穷乡僻壤的地方军队锻造工艺也这么厉害吗?”
“基于以上我所述所有,王爷觉得,你受伤是刀剑无眼四个字可以解释的吗?”
“所以,王爷,你到底为什么会受伤?”
两个人驻足在已经离王府不远的街道上,月光下映出两个长长地影子。
孙思朦黑亮的眼睛在已经暗下来的天色中显得特别明亮,而她此刻正圆睁着眼睛认真地在等绵忻的答案。
绵忻的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盯地看着孙思朦,心里觉得满满的,甚至涨涨的,这是他被封亲王自立门户迁居瑞亲王府之后第一次感到一种真正的关心,也是第一次觉得有个人真正的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刚才所说的每一句话,字字珠玑,有理有据,说得全对。
他从到了四川境内就困难重重,此次出征并未派给他善战的武将,当地军队的人也不能完全轻信,他挂帅上阵杀敌也是无奈之举。他之所以会受伤,就是如她所说,是战场上的情况异常艰险,身边的亲卫为了护他几乎伤亡殆尽。而他的铠甲被刺穿伤到肩膀也确实是因为敌人的兵器十分锋利,这也是他们当时没想到的,一些山民竟能造出如此厉害的兵器。
此次出征,真可谓是九死一生,说是拣回一条命也不为过。他受得伤也确实不轻,幸亏随身带有上好的伤药,又赶上冬天伤口不易发炎,才幸运地愈合地比较快。其实到了现在,他的伤也算不得完全恢复,伤处偶尔还有些隐痛,只是他自幼习武,身体底子强健,并不是什么大碍。而与身上的伤口相比,心中的失望难过还过犹不及。
就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绵忻真的想把孙思朦抱紧在怀里,想把心中的痛苦和委屈化成一个缠绵的吻,想同她一起躺在红烛摇曳的帐幔中把心中不能说给别人听的话都告诉她,想让她躺在自己的胸口轻轻顺着她的头发听她说着她的那些小心思。
可是,眼前这个女人,她曾经认真地告诉他他有多好,然后举着酒杯无比虔诚地问他:她能不能跟他做朋友?是呀,她只想和他做朋友。
绵忻被这个事实弄得有些气恼,想发脾气又知道不该如此,因为她对他的关心并不虚伪,她只是没有爱慕他;不发脾气又觉得自己心中的那股无名业火无处释放,于是口气有些不善地说:“你说这么多,到底想问什么?”
“王爷,我没有想问什么,我是想说,王爷,你很了不起!”
孙思朦也知道这其中的许多利害关系王爷是无法和她这个小女子明说的,她刚才说这么多,也不是真的想从王爷的口中打探出些什么,只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提醒他,他的处境有可能非常危险。当然,她知道王爷不是愚蠢之人,她也不认为王爷就不知道这些危险,只是也许他太重情义了。
觉得王爷了不起也是她真实的想法,他真的是了不起的活成了电视剧主角的样子,活成了一个带着光环耀眼无比的样子。虽然对他生气他的境遇,但也是真的佩服。
“了不起?”绵忻又没懂她指的了不起是什么。
“嗯,是呀。”孙思朦点点头,不能能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于是竖起拇指并附上了一个可爱地微笑敷衍道:“不管我刚才分析的那些东西对不对,可王爷你作为大清的王爷亲赴战场,又得胜而归,就是很了不起,超级厉害的哦!”
在这样不太高级的马屁再加上一个很好看的笑容中绵忻心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
“《礼记》不用抄了。”绵忻说。
难得有这样的一个人,又何必用那些礼数规矩拘着她,就这么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不好吗?她虽调皮却也不是不懂事不知礼到处闯祸的傻子,偶尔出格些他护着她便罢了,他难道还会连个女人也护不了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孙思朦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忍不住小声问:“真的?”
“怎么?不愿意?”绵忻笑着说。
“不不不,太愿意了!我一点儿都不想写那个什么《中庸》。”孙思朦连忙摆手,小声嘀咕道:“就是有点儿不敢相信,拍马屁这么好用的!”
绵忻把那句声音不大的嘀咕全听进了耳里……怎么瞬间觉得有点儿后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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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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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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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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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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