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戎从善如流地取出一叠文书,“这是十二族族长的罪己诏。或许您可能不在乎他们忠心不忠心,但好歹签个字,做个表面功夫出来。”
时嬴随手翻了翻,红色的字都是都是血写成的忠心一般,他也没多看,“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是……”
长戎隐约瞥见了他颈侧的口子,神情顿时微妙起来。许久他才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天君以强烈的态度,否决了辰南要开战的提案。”
时嬴眸光一冷。
这出乎他的意料,他当众公布了自己的身份,天界那边不可能没收到消息。既然扶昀知道,又怎会不同意入侵?
难道扶昀就不怕有朝一日,魔界吞并妖界,将他从天君的位置狠狠拽下来,将他摔个粉身碎骨吗?
他意味不明地垂下眼,“继续说。”
气氛陡然沉下来,让长戎有些不适地喝口茶,才继续说:“最后一件事,闻昼妖君如今的记忆还停留在自己三千岁的时候,正是寻花问柳的年纪。派去妖府的魔姬已经顺利成了闻昼妖君的新宠,晏画公主将妖君暴揍一顿,回了青丘,闻昼妖君已在掌控之中。”
说到最后一件事,长戎语气才真正轻松起来。
寻花问柳,暴揍一顿……
听起来很符合那两位故人的作风。
闻昼竟然真的会被这么轻易地蛊惑,魔尊开始怀疑这货,能不能让扶昀改变一点心意。
毕竟这么愚蠢的弟弟,有跟没有区别也不大。
无言了一会,时嬴说:“知道了。”
长戎正要幸灾乐祸地再煽两把风,忽地议事厅外一个高大魔族急匆匆地走到门外,猛地跪下。
“急报!东荒海鲛族——”
“全族覆灭!”
*
东荒海畔。
一缕黏腻腥稠的液体从海底涌出来,很快晕染了一小片海域,血腥气引来了腐食的海鸟,在海面上发出凄厉尖叫。
姬荀抵达东荒海时,恰见到一只怪鸟俯冲入海,鸟喙弯利,从海水里飞速啄起一块血肉。
他施咒将怪鸟擒回来,身边的将士立刻接过来,放在手中观察,半晌沉声道:“是鹣鲽的尸身,奇怪,这种鱼精一般是鲛宫的侍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姬荀心中一紧,“随孤去看看。”
他们辟开水道,露出直往海底鲛宫的通道,越往下走却越是心惊胆战。
鲛宫前竟无一人值守。
碎裂的珊瑚,珍珠,散落一地,水晶宫摇摇欲坠,光芒黯淡。那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重,姬荀骤然推开门。
滚滚而来的血腥气随着浪花扑面而来,久经沙场的战将都不由发出一声惊叫——
遍地都是昏死的鲛人与侍卫,身上血迹斑斑,不知死活。
战将们纷纷俯身探查,或死或伤,身上伤口深浅不一,且是不同的兵刃造成。
其中一个身着华贵服饰的鲛人,吃力地指了指鲛宫深处,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已然脱力而倒。
姬荀顺着他指的方向过去,道路通往一间隔绝的静室。
尽头,一名白衣男子拄剑半跪在门前,虽深深垂着头,脊骨却挺拔无比。
战将喝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那男子不言,水波漾漾,荡开他半跪的那条腿上的柔软衣衫,露出下面一截类似金属光泽的肌肤。
姬荀忽地意识到什么,拦住下属,快步上前,一把按在那男子的肩上。
“桑言兄——”
他话音未落,那男子骤然倾倒,倒向一旁,手里依然握着剑,但双目紧闭,唇角染血。
姬荀怔了怔,拨开他面上覆盖的长发,发觉的确是鲛族新上任的鲛主桑言,亦是桑梨的兄长,凤君桓宁的夫君。
姬荀探了又探,桑言的确再无半点生机,而致命的伤处,无疑是他背后的捅出的那一刀,很显然桑言并未意料到这一刀,故而毫无抵抗。
桑言能被凤君桓宁青睐,也是有他过人之处,他这一身修为,在海中少有人能及。
可如今却被人从背后捅了个对穿,不仅如此,鲛君衣衫上,脸上尽是累累伤口,显然是被伤到要害后,仍在浴血奋战,惨烈赴死。
血越来越多,终于力竭而亡。
他心中沉沉坠下去,是谁能破开鲛宫的防御?又是谁暗箭伤人?
姬荀朝里走,鲛宫殿坍塌,一片狼藉,巨大的冰柱从天而降,牢牢困住里面交错层叠的尸首。
被困在冰柱囚笼中的,死去的天人,一共三十四人。
也是姬荀此番来东荒海的目的。
冰柱是由鲛君的灵力凝成,而那些天人身上的伤痕也细长而锋利,姬荀按住一个天人身上的剑痕,对比了鲛君手中的剑。
“均是桑言所杀。”
战将惊骇无比:“这些仙人与鲛族发生了什么矛盾?大家都是天界的,怎么会自相残杀到如此地步!到底何至于此!”
姬荀拈出一片竹叶,清清灵气附于其上,如寒刃般破开死去仙君的咽喉,一直剖到心脏,胸膛。
浓郁的灰色怨气沉积心府之间。
姬荀又剖到腹部,从胃里捻出一些黑色的粉末,类似魔丹一样的残余物。
战将略通医术,顾不得污脏,连忙跪地查看,很久才给出答案:“是千鸩。”
很多人都没有听过神魔之怨的名号,对他们而言,令人丧失理智,沉沦疯狂的只有一物——
魔毒千鸩。
栖弋魔君以神魔之怨为引,制造出的,至邪至恶的剧毒。
姬荀手指攥的发白,平静道:“把他们都抬出来,查看一下外面的鲛人,有幸存的也一并带上。”
他本是为接这些仙人回天界,此刻接到的却是尸首。
他又看了一眼门前的鲛君,顿了顿,“……事关重大,暂时不要伸张,待孤回禀尊神和天君后再做定夺。”
战将默不作声地将仙君们的身体抱出来,只是死前他们已神智疯狂,互相残杀的也有不少,但几乎都是被一招毙命,毫无痛苦。
战将惊惧之余,也不由暗自感叹这鲛君若是未被偷袭,必然可以阻止这场祸事的时候。忽然间,手里扯着的一个小仙君发出了一丝尚存的虚弱呻吟。
姬荀大步上前,一把握住那小仙君的手腕,渡去东灵的回春灵术。良久,小仙君才费力地睁开一条缝。
姬荀沉声问:“你怎么样?这里到底了发生什么?”
模糊的光渐渐凝聚成眼前沉青,小仙君剧烈喘息着,手指伸进袖中,颤颤巍巍抓出一根青翠欲滴的花枝。
上面独特的灵力波动,在遇到姬荀的那刹那,悄然绽放。
幽静的雪色山茶花绽放在修罗地狱里,诡异而纯净,小仙君指尖的血滴在花瓣上。m.χIùmЬ.CǒM
姬荀瞳孔骤缩,“小池?!她的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小仙君张张干涸的唇瓣,喉间赫赫有声,十指紧紧抓住青帝陛下的衣袖,似乎拼命想说点什么,但终是发不出任何音节,就猝然昏倒过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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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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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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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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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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