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前几声低语,便有条不紊地开始换班,里外皆是三层,每隔一个时辰轮换,鹤府的巡视称得上森严。
书房的戒备疏懒地多,树上的谢拂池横躺着,已等待许久。虽无森严守卫,但却有一个抱刀的黑衣人坐在暗处。
他远比那蓝衣侍从要肃冷地多,远远望着,便肌骨生寒。
谢拂池没有按时辰给兮鹤解毒,就是为了不让兮鹤有所准备,好窥探书房里的情形。
黑衣人似有所察觉,凌厉地斜望过来。
谢拂池翻身下树,无声无息地退回去。天已四更,以她多日的观察,兮鹤这时候已经入眠。
她没有打算硬闯,静候月光照亮庭院,才取出一面青铜镜,划破手指滴血在上面。
紫衣镜灵垂首坐在镜面上。
“姮媞,麻烦你了。”
姮媞凝视她,道:“好。”
虚华镜光芒一闪,与布置摆在鹤府的昏睡法阵交相辉映,以虚华镜为中心,发出盈盈的光。
谢拂池感觉浑身血液都在流失一样,而与此同时,整个鹤府被一阵白光笼罩。巡视的妖卫停止了脚步,夜行的小妖慢下了呼吸,就连风和叶,都停止了追逐。
谢拂池再次走出来,那黑衣侍从都抱着刀沉沉睡去。
虚华镜映照过去,也让人沉溺在过去,配合昏睡法阵,便是一场美梦。
谢拂池掌心出现一只蝴蝶,从翅尾开始被时间腐蚀。
姮媞额头上满是汗,她说:“蝴蝶消失时,他们都会醒过来,你必须尽快进入兮鹤的梦境里。在这个梦境里,他会对你卸下所有的心防,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显然要施展这么庞大的梦境,姮媞也是吃力至极,说完就趴在她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鹤府的假山流水,曲径通幽都被一一抛在身后,谢拂池走进书房里,熟练地推开门,榻上人沉沉睡着。
姮媞控制虚华镜映出一道光华,没入纱帘后的人影体内。m.xiumb.com
谢拂池忽觉不太对劲,这兮鹤妖君何时身段如此的……嗯,跌宕起伏了。
“等等——”
已经来不及了,榻上女子已经陷入姮媞编织的美梦中。谢拂池无语凝噎,谁会一个人把美人放在书房啊?
她只好放下帘子,去别处找兮鹤。
美人忽然一声低吟,似怅似寂寥,“阿烟……”
姮媞将回忆织成梦,沉沦中情难自禁也是正常。
谢拂池脚步一顿,正要回眸,姮媞脸色惨白,“我快维持不住这个法阵了,必须尽快找到兮鹤。”
谢拂池点头,召出灵剑,未干的血抹在剑刃上,“去找妖君。”
每次渡灵,她在兮鹤身上都会藏一点剑气,如今正派得上用场。
兮鹤亦在沉睡,长睫微颤,似要醒来。
谢拂池在他周身召出灵藤,牢牢锁住他的四肢,又防止他忽然醒来,又施了一重昏睡眠咒。
姮媞看了半天,淡淡道:“你好像要霸王硬上弓一样。”
谢拂池动作一滞,顿时又被她恶心到,冷笑:“一百多年了我还不知道你的恶性,万一他忽然醒过来,我岂不是前功尽弃?”
“但还是很奇怪。”
“……闭嘴,做你的事!”
姮媞轻轻吹一口气,蝴蝶瞬间没入妖君的眉眼间,虚华镜再度浮现光芒,将谢拂池与妖君都一同裹入其中。
谢拂池睁眼时,发现自己正睡在谁的腿上,柔软的袖掩住她的眼眸,为她遮去晚霞最后一丝余晖。
火红的云悠悠掠过湖面,带来远处的鹤鸣声。
“醒了?”
他俯身,鼻尖抵着鼻尖,微微笑道:“你睡了好久。”
蝴蝶落在肩膀上,有些往事,潮水般涌来,谢拂池忽觉难以喘息。
谢拂池深深吸了口气,木着脸坐起来,垂着眼睫,看见自己赤裸的脚腕在长裙里若隐若现。
是晏画嚷着要吃烤鱼那天。
见她不语,身边的温度骤然降下来,谢拂池僵了一下,抬眸时,脚踝被握住。
手指丝丝缕缕的凉,像雪一样覆在上面。
她意识在沉浮中,只闻到了他衣衫上沾的点点竹叶味道,月色般缠住她密密匝匝,丝丝缕缕。
他去捡了她放在湖石旁的鞋,雪白的衣摆委到了草地上,沾染了纷落的霞光。他轻轻蹲在她面前,将鞋子替她穿上去。
她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长睫下认真的眼眸。
少年掰过她的脸,浅浅银白的眼瞳里竟也浮现一丝担忧,“你怎么不说话?”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都是假的,那个人决然离去,甚至没有过一丝道别。
她双手结印,身后凭空出现淬了寒气的天璇剑,剑刃锋利带着杀气,朝他刺来。
那一瞬间,他唇角的笑意黯淡些许。
少年不躲不闪,然而却没有穿透他的胸膛。一层淡芒浮现,护身法阵将天璇的去势拦住。
他偏了下头,轻道:“我不喜欢这把剑。”
话音刚落,所谓可媲美神剑焚妄的天璇剑刃上,出现了蜘蛛网一样的纹路。
“咔嚓”一声,生生折碎。
银色的剑刃,碎屑一样纷落下来,又被谢拂池的灵力托住,碎剑化作无数柄剑,再度飞去。
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他呢?
指尖抚上胸膛,弑神弩箭留下的伤口又在隐隐作痛。
银芒忽然停止,她于剑影中久久凝视着他,迟迟没有再动手。
却见下一刻,她收起剑诀。蝴蝶只剩下透明的翅膀在她肩膀上栖息,她从袖中取出虚华镜,咬破手指滴在上面。
今夜就到此为止吧,这个离谱的姮媞,竟然把她拉入到自己的记忆里。
谢拂池从境中出来,身形微晃,扶住了床沿。姮媞惊讶地看她:“没找到?这鹤府戒备森严,净水琉璃又只有那么点大,你找不到他的记忆又该从何找起?”
她扑过来一把捏住姮媞的头,咬牙切齿:“我是要进入他的记忆,不是让你给我造梦!”
被钳制住,姮媞也是冷汗涔涔,“我只能让人窥见自己的内心,没有造梦这个功能。不过看情况你应该是被反噬了,他……”
姮媞声音顿住,瞳孔倏尔微缩。
谢拂池心中动,顺着她的目光回头。
妖君不知何时解开了束缚,倚在床前,手中正把玩着刚刚贴在他心口上的虚华镜。
指尖含一缕灵力划过镜面,发出清脆又脆弱的声响。
那一瞬间,低眉垂首的妖君,竟与记忆里那个人的身影有些重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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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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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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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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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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