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来吗?”
日暮时分,东灵山霞光隐隐,将最后一抹白雪也融化去。
一道沉青身影从廊外走来,来人身量修长,步伐轻缓,他抖了抖肩上的披风,清雅俊朗的脸上也多了一丝担忧。
东灵神官蔺修叹口气:“没有,您虽定了每月十五初一的日子,可是今日实在太晚,接她的仙官估计又要跑空了。”
姬荀迈入内室,脱去披风递给侍女,“今年冬天的确太长了。”
神官也跟着进来,看见一桌子菜都凉了,也是哭笑不得:“要不是她身上有着东灵的血脉,我还以为她是什么松鼠精呢!一到冬天下雪就犯懒不爱动弹。君上,您就不能请个医仙替她看看?”
姬荀也觉得好笑,“这能怎么治?把眼皮撑着不让她睡觉吗?不过我倒觉得她今夜一定会来。”
蔺修将信将疑,“您何时学的推演之术?”
姬荀叹气:“明日我要离开东灵,此事她应当知道,既然知道,那就一定会来。你去准备些新的膳食,哦,对了,不要让阿羽发现。”
自家帝君一脸头痛欲裂,倒跟谢司首是什么背着羽公主养在外面那什么似的。
“那夫人呢?她嚷着一定要和谢司首去听戏,一连来找了您几天了。”
神官几乎要翻白眼,但还是忍住了。毕竟天天周旋在三个……哦,不是,两个女人之间也是分身乏术。
姬荀揉一下眉心,“那把她叫上。”
谈到桑梨夫人,帝君神情更痛苦了,却起身整理一下衣饰,唇角浮现熟悉的温和笑意。
虽然这笑意,在梨夫人扑过来的时候,就微妙地裂开了。
“夫君,你都好几天没见我了。”桑梨勾住他的脖子,糯糯地撒着娇,“是不是看上什么美貌仙子,就不想搭理我了?”
“夫人——”
帝君艰难地想把她从怀里扒拉出来,但桑梨一边钻,一边泫然欲泣,“你果然是看上别人了,上次还肯让我抱一会,今天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我了。”
正一个使劲推拒着,一个使劲凑着,蔺修神官去而复返,站在屏风外咳嗽一声,“果然来了。”
姬荀忙不迭托着桑梨的手臂,将她按在位置上,“夫人,安静些。”
桑梨这才停止无理取闹,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是小池来了?她这回可有给我带新的话本子?”
“当然没有忘。”
桑梨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个如玉石相击,干净清晰的声音:“姬荀,你是不是准备了我上次想喝的莲藕汤?我已经闻到味道了。”
姬荀懒洋洋地看向掀帘而入的少女,她今日着品月色的衫,裙摆如盈盈湖水漾开,在这素天里倒也鲜亮。
面上倒是一如既往地微微含笑,永远也别想看穿她的心思。
姬荀摇摇头:“本来是有的,现在没有了。”
谢拂池自顾自地坐下来,神官忙递了筷子过去,她抓住,问:“哦,为什么?”
青帝陛下叹气:“这大冬天的,我亲自下水给你种的藕,你连句谢谢都不说就算了,甚至连声哥哥都不愿意喊,这还喝什么……蔺修,把汤撤下去。”
蔺修面无表情地来端汤。Χiυmъ.cοΜ
谢拂池拿筷子轻轻敲了一下桌子,“啧,小气。”
于是蔺修又在帝君的暗示下,假模假样地收回手,并拿来几个精致的小碗开始盛汤。
桑梨凑过来,“小池,你这次带了什么话本呐?”
手指一动,一摞五颜六色的话本从乾坤袋里砸在地上,桑梨看着足足到自己膝盖的册子,目瞪口呆:“这么多?”
谢拂池喝了一口莲藕汤,滋味格外清甜,果然用灵力催生出来的灵植就是与普通的不一样。
她“嗯”了一声,眼睫上凝了些雾气,看不分明情绪,“我要去一趟妖界,恐怕有段时日不能来了,你且留着慢慢看。”
蔺修失声道:“您也要离开?”
“也?”谢拂池目光瞥向姬荀,沉默片刻,“你又要去无妄海了?”
为了那片涅羽,姬荀似乎是答应了辰南什么要求,于是每隔十年就会去一趟无妄海,好几年才会归来。
姬荀这次倒是否决了,“这次是去孤城,魔界那位似乎对孤城又有了想法。”
提到那位,神官蔺修也忍不住顿足叹息:“真不知魔界这位新上任的魔尊有什么雷霆手段,天界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查到他的底细……他简直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手段也是非凡,魔界四位魔君十三殿竟都肯臣服于他,尤其是栖弋魔君,居然也唯命是从,此人实乃我天界大患啊!”
神官说到激动处,连汤都忘了递给桑梨,香味勾的桑梨眼神巴巴地跟随着他愤慨的动作晃悠。
此刻乃非常时期。自百多年前魔军匆匆退离画城后,画城至此便荒废了,魔族也很长一段时间都按兵不动。
但又不知为何,约在七八十年前,魔界空悬万年的魔尊之位有了主人。那位野心勃勃,上任后先利用武力收服了魔界十二望族族长,又利用望族的根基效仿天界制度开始改良魔界官员等级的构建,如有不从,栖弋魔君的刀立刻会从天空悬落。
如此层层推进,不疾不徐,所图者必然甚大。
而魔族力量日益庞大之后,便开始多次试探天界的底线。虽未起战火,但其势汹汹如虎窥伺,两界暗战更胜从前。天界多年来亦如芒在背,从前积累的一点优势竟被日渐腐蚀。
谢拂池夹起一颗丸子放入口中,吃完了才道:“这样听起来,你我这次出门虽然殊途,倒也算同归。”
谢拂池取出一封信推给姬荀。
上面正是烫金的天君印戳,不过是私印。姬荀接过来打开看了看,随即眉头紧皱,罕见地闪过一丝怒色:“天界现在人手紧缺到这种地步了吗?怎么会让你一个三尘司司首去劝降兮鹤?”
谢拂池不以为然:“如今妖界已有两位妖君暗地里投向了魔界,而闻昼虽对天界诸多不满,但他绝不会委身魔界,故而唯有这位摇摆不定的兮鹤妖君,是天界唯一可以争取的对象。再不及时止损,恐怕魔界就要变成妖魔界了。”
她一顿,继续道:“妖界一向势弱,天界以前一向不曾把他们放在眼里,如今要去怀柔,自然要秘密行事。若论既要行踪不定,又要熟悉下界事务,谁会比我更合适?”
姬荀知道她这是决心已定,这番话正是已经想好了来劝他安心的。
良久之后他才道:“小心行事。”
谢拂池点头,“我有分寸。”
一顿饭原本轻松的氛围,此刻也变得沉重起来,只有桑梨不知所措,索性埋头苦吃。
用完膳,天色阴沉下来,明明刚下过雪,天际却聚了大朵铅灰色的云。谢拂池站在廊下,仰头说:“又要下雪了。”
姬荀拍拍她的头,像在安抚什么小动物一样,“我让蔺修替你去准备了,早些休息,明天雪就会化了。”
她轻轻转下漆黑的眼眸,“真的会化吗?”
“会的。”
即使已经过了一百年之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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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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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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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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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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