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拂池缓缓擦去嘴角的酒渍。
对不起,她真的还没想到那么深层次的关系上去。
更何况,自从他们表面心意后,哪一天不是在奔波劳碌的路上?谢拂池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故而被千年前的时嬴这么一问,她忽然感到一阵的无力。
该怎么说啊?
她艰涩地开口:“你还没跟我求亲。”
这短短一句话,谢拂池说的几乎脸要烧起来。
闻言,少年垂下眼帘:“那我应该并不是很喜欢你。”
谢拂池放下酒壶,耐心道:“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她从未怀疑过时嬴的心意,无论五年前,还是五年后。
那夜他抱着自己撕碎时空的时候,他为自己挡剑,梳头,他跟自己赌钱下棋……
一点点,一幕幕,怎么可能说没有情意?
“你对我一无所知。”少年眼瞳似琉璃般光华璀璨,他的神情很平淡,可是说出的话却如同冰原上吹过的风。
“苍黎军深陷囹圄,危机四伏,无论多少年后我都会记得这几夜。但你却我最后如何脱困都一无所知,可见我与你之间,不过尔尔。”琇書網
谢拂池一时怔然,连酒也忘了喝。
原来他们并不相知。
如果时嬴真的有那么喜欢自己,为何山河阵的事半点不跟她提,为何千年前的往事也避而不谈,更遑论那凝水珠,三年卧床。
她从前不曾逼迫过他,因为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故事和伤疤,可是谢拂池——
她扪心自问,他们如果真的真心互相喜欢,怎么会连相知都做不到?而且原来连他自己都觉得,并没有那样很喜欢自己。
谢拂池沉默了很久,扶了额前散落的发,用一枚发扣别起来。
这时她看见月光洒落湖面,碧波荡漾,山河万里无云,星光灿烂。
这一刻,迷惘疲惫的眼神才找到落点。她还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处理,一味沉沦在空想中不是她的性格。
她的神魂稍稍安定,微微抬起下巴,抬起手腕饮酒:“那你就当作我们是逢场作戏好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送我们离开这里。”
她不动声色,看起来似乎毫不在意,仍是公事公办地同他继续着脱困的话题。可是他隐约觉得,她忽然不高兴了。
一瞬之间,她的情绪便低落下来。
但他仍是坚持道:“不知道。”
*
重珉颤抖着手,蘸着自己的血一点点在地上画着什么。
传音阵。
他必须告诉师尊,画城有异,绝不可以为他涉险,还有姬荀,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其实师尊并没有让他命令姬荀,一定在在七日内离开,不过画城将亡,姬荀自然也要撤离。
画到最后,他眼前已经一片模糊,有冰凉若絮的触感落在面上。他恍恍惚惚地一擦,发觉是一片六棱的雪。
哪怕看不见,他也能凭借直觉仰头。那个人一身白衣,却没有靠近他,他手持着雪色的弓,于婆娑的流曦树下冷眼旁观他的濒死。
恍惚间,重珉以为自己看到了千年前的那位帝君。
“时旻……”
他眼底一片猩红,喃喃着唤出这个名字。
“你果然还记得他,想来你的师尊也还没有忘记他。”
弓柄上有锋利的刃,抵住他的眉心,少年的嗓音泠然而凉薄。
重珉挣扎着想爬起来,然而过重的伤势却一下子让他跪倒在地,他听不到少年的话,失魂落魄般重复着一句话。
“我师尊没有错,错的只是十八部。”
少年并没有被他这种固执打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天官,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你已经没救了。”他嗓音极淡,“倒也不能浪费了你这几千年的修行。”
一缕白光缓缓从重珉眉心抽离,被少年拢在掌心中。
许是千年已过,往生台的神印裂缝越来越多。
力量被剥夺的最后一刻,重珉僵着头,无力地匍匐在地。嘴角渗出来的血,恰滴在传音阵上,被少年用脚尖抹去。
天官已经死了。
月色依然枯寂乏味,一如那个永远只能不断坠落的梦。他始终只能想起苍部被吞入神魔之怨中,进入了一个荒凉凄冷的沙城。
再无其他。
那段记忆被人生生剪断了一般,连带着灵魂的碎片,一起遗落在某个地方。
冰冷的弓消融在空气中,他忽然意识到,谢拂池还没有回来。
他迟疑一下,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那里也有一处月牙似的痕迹。除却下午有些异常,依旧颜色浅淡。
所幸,她一切都还好。
重珉倒在血泊里,他内心毫无波澜,抬眸,只想带着这位天官最后的神魂之力离开。
却没想到,树影下看到了一个并不十分陌生的身影。
陆临。
说起来,与这位醉心灵器的仙君见面不过廖廖数次,却每一次都让人不愉快,不过这次可能不止是不愉快了。
少年冷静地想。
陆临手中似握着一枚青色的草绳,他紧紧握着,看了一眼重珉,忽然扭头飞快跑向外面。
时嬴白天都不在府中,刚刚有人来报说苍黎帝君已经回府,他这才跟随而来。
那个侍从引他至此,忽而不见了踪迹,却只见——
时嬴动手杀了重珉天官。
陆临知道自己远远不是这位少年帝君的对手,他只想跑,但是没有走出两步,脑后忽地一沉。
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
手中草绳无力地滚出去,跌在落叶之间,被少年的鞋底无情地碾过。
谢拂池,就说这么丑的东西,他怎么会稀罕?
陆临的呼吸几乎止住,最后一刻,他脑海里盘旋的,竟是这样无聊的想法。
*
天界,神主殿。
神主雕像衣袂飘飘,目光悲悯。神案上千盏魂灯连接一片。辰南正在下面打盹,几个童子嘻嘻哈哈地坐在地上打闹。
忽而间,神案上一盏灯光芒一晃,倏尔熄灭。
“又是哪位仙君陨灭了?你去看看。”
“你去你去,我要吃完这块点心,记得登录在册。”
童子们哒哒跑过去一个,漫不经心地拿出册子,对应着灯下的名字,喃喃道:“重珉……”
他忽而一愣,音调陡然一转,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重珉?”
底下童子听不分明,嚷起来让他声音小些,别扰了上神安眠。但辰南已经睁开眼,他深邃的目光落在那盏青烟缭绕的魂灯上。
童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颤声道:“重珉师兄他……”
辰南上神面如古波,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再无言语。
他门下弟子不多,每个也是他悉心教导,如今出事他竟半点波澜不起。童子见状,也只能战战兢兢地跪在那里。半天,听到上神的声音:“告知天君,画城有极为厉害的堕落天神,本座将亲自前往画城,将其格杀。”
童子抬头,这才发现上神手中紧握的书册已被他捏的寸寸成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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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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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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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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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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